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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沪上繁花(三)(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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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边凉曾不止一次地对冈川先生抱怨:“初华自从来到中国就变得越来越怪了,没事就爱发呆,您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在梦游。”

    初华回过神,辩驳道:“我只是觉得天气越来越热了,不想动了。”

    冈川先生说:“我也觉得来中国像是做梦一样,又或者说,当下中国,大部分的人都在做梦。”

    显然是鸡同鸭讲的对话,渡边凉闭了嘴。

    冈川先生出院后不久,就被秀吉君邀请去小有天一聚。

    小有天是上海有名的风月场,位于夜夜笙歌的三马路上,秀吉君颇为难地看着初华:“这次你就不必去了,这是男人们的聚会。”

    初华自是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如天津的一枝春,她娘从戏班子逃出来后成了那的头牌,纵是结了婚,每每生活拮据,也会去那儿几次。

    是以,她的父亲见了她的灰眼睛,总会说自己并非他的骨肉。

    都是一些陈年旧话了,只是今天这个话题,让她想到了自己那个孤零零被埋在天津的娘。

    渡边凉也没有去,他说:“我不喜欢涂脂抹粉的女人,去那里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两人在马路上闲逛,渡边凉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初华问他:“你知道中国的京戏吗?”

    渡边凉摇了摇头。

    “就像日本的歌舞伎。”

    渡边凉哦了一声,反问她:“如果要去看戏剧的话为什么不去看电影呢?”

    初华没法反驳,在日本街头,去看电影的人趋之若鹜,而看传统戏剧的人却少之又少。

    可在她心里,京剧是不一样的,她在剧院外卖花的时候,常常就靠听剧院里传出的唱段打发时间。她知道醉酒的是贵妃,自刎的是虞姬,穆桂英是位女将军,青城山下有白蛇化了人形……

    问了好些人,初华才到了上海最大的戏院丹桂苑门口。

    渡边凉走在后边嘟嘟囔囔,还是想去看电影,初华只好告诉他:“中国的电影除了中文就是英文,你看也是看不懂的。”

    渡边凉这才做罢,在戏院门口买了两串糖葫芦打牙祭,抱怨说:“中国真是个无聊的地方。”

    眼下正是戏院上人的时候,票友们或带着孩子,或捧着茶壶,一个接一个钻进戏院中。

    初华挤进人群,凑近了些看贴牌,上面赫然写着“程繁之”的名字,唱的是大轴贵妃醉酒。

    有人说这是京津梨园的程老板在上海的首唱,导致今天一票难求,原本是坐定买票,现在不得不提前放票,有好多人都被拦在外边了。

    初华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渡边凉将冰糖葫芦递给她:“怎么样?还去看戏吗?”

    “买不着票了。”

    虽然买不到票,初华仍是不愿走,和那些票友们一样,坐在外头听戏。

    渡边凉听着里面咿咿呀呀,掏出手帕借着汽油灯的光擦着剑身,一身浪人的打扮引得不少人指指点点。

    “他们为什么这么看我?”

    “你好看吧。”

    初华托着腮,望着丹桂苑的大门发呆。

    已是夜里很深,戏院外头来听戏的人却越来越多。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

    婉转的唱腔从戏院中传了出来,初华怔了怔,票友们齐齐叫了声“好”,鼓掌声比里面还要激烈几分。

    她想起在天津的戏园子,她娘让她跪着拜师的那一天,她也在外面听他唱了这一出戏。

    大轴戏唱完还有压轴戏,站在外头的人们终是觉了累意,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初华仍是坐在远处,发呆地望着戏院门口,渡边凉推了推她:“他们好像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初华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问他:“凉,如果你欠了一个人钱,怎么才能不见他但又把钱还给他呢?”

    “既然都不想见他,那一定是不想还钱了。”

    “不是不想,是不能见。”

    “那就把钱装信封里寄给他。”

    “可我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渡边凉没了耐心,“你是去还钱又不是去借钱的,见他一面难道还会打死你么?”

    “你不懂,反正就是不能见面。”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我饿死了,该回去吃饭了。”渡边凉说完跳下台子大步向前走去,初华忙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两人绕着戏院走了半圈,不知怎的就绕到了后台的出口,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怒气冲冲从丹桂苑拐角的巷子里走了出来,渡边凉没留神差点被撞上。

    “走路小心点!”渡边凉话音未落,巷子里又钻出来一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渡边凉的身上。

    那人“哎哟”叫唤了一声,没顾得上理会渡边凉,追着前面的人就跑了去,渡边凉刚想冲上去理论被初华一把拉住。

    “哎哟,张老板,您这是做什么呢。”后面来的那人道。

    “做什么?这大轴戏,他程繁之唱的了,我就唱不了?”

    “张老板,人程老板从北京那么远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于情于理,这一周的大轴都得他来唱。”

    “好啊,他来唱,我不唱,我走!”

    “别……”

    “张老板,”从丹桂苑的巷口又走出来一个人影,光听声音,初华便认出了是程繁之。她忙拉着渡边凉躲进路口拐角的阴影中。

    “这大轴戏谁唱不是唱,程某唱中轴也不是不可,不过要是这中轴过了,来听我戏的爷都走了,这大轴您唱了难免会寂寞。”

    一句话便叫张老板闭了嘴,他冷哼了一声,快步走下台阶招了辆黄包车走了。

    “四爷,张老板他年纪小,心气高,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心上。”

    程繁之笑笑:“怎么会,我故意逗他玩。”

    “程老板,我给您叫辆车?”

    “不了,我坐黄包车走就行。”

    黄包车渐行渐远,纵是渡边凉再怎么没有眼力见也明白了,“他就是你要找的人吗?你欠钱的那个?”

    “是那个‘程先生’?”

    初华没有说话,只拉了拉他的衣角,转身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他是世家贵族的公子,是戏台上众心捧月的角儿,而她是窑姐的女儿,是不被承认的中国人。若不是她娘非要拼死为她寻个什么未来,她与他,除了卖花时匆匆见上一面,便是一辈子也不会有别的交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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