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颜在眼皮直跳，面色怪异地打量金妙妙伸过去的手。
金妙妙眉梢一扬，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撩起，见周钦杵在原地，不耐地蹙眉，“握不握？”
周钦忍笑，“那就谢谢金老师了。”尾调拖得悠长。
没想到会被这么称呼，金妙妙不自在地迅速抽回手，将口罩戴回脸上，遮住不自然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目光飘忽的眼。
她轻咳了一声，想说“你别这么叫我，怪别扭的”，但看见周钦略带调侃的神情，明白自己是被人故意逗了，眼眉蹙起，目光顿时冷得仿佛是冻僵的冰块。
头一回见到小师妹吃瘪，林颜在忍住笑意，手臂一伸将人往前拽了两步，提起正题，“办公室还要开会，哪怕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也别让别人等太久。”
师父。
金妙妙脚步顿在原地，眼睫低垂看不清神色，但周钦没来由地觉得，金妙妙的情绪像一束微燃的火苗，忽而被冷水浇灭，整个人显得惫怠至极。
她如妥协一般，将黑色卫衣的拉链拉至顶端，脸埋进衣服里，跟着林颜在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走到走廊尽头，即将转弯时，金妙妙倏尔回头，视线有一瞬停留在周钦身上，须臾后才左拐进另一条道路，身影渐渐消失。
从小生活在各色的打量里，曲意迎合的、阿谀奉承的、轻蔑厌恶的、嫉妒恼恨的，但金妙妙的目光和这些都不太一样。
周钦站在照片墙前想，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一种怅惘的怀念，意味深长，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周钦！”宋美晗踮起脚拍了下他的肩膀，周钦回头后，又将手飞快地收回身侧，唇角却忍不住笑意，眼睛亮澄澄地弯成月牙。
周钦顺手接过她的笔袋，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蜿蜒至心脏，宋美晗牵起他的右手。
“心情这么好？”周钦斜地望见宋美晗压不住笑弧的唇。
“那么明显吗？”宋美晗轻轻挠了周钦的掌心，小声说，“我表情应该挺正常吧。”
是。某人高冷换了，连笑起来的弧度都算不得明显。
但不知为什么，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他眼里像放缓了动作，一颦一笑格外清晰。
周钦摸了摸唇，右手的力道紧了紧，连着指尖都包进掌心，猜测道，“考得还挺满意？”
“考得还行吧，虽然比不上你，但跟别人比起来，应该还算过得去。”宋美晗认真地回忆起解题思路，慢慢讲述完后，示意周钦弯下腰，踮起脚贴在耳侧，
“不过不是因为考试的原因。我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爸了，”她踮脚踮得有些累，身体请不自禁往前倾，靠着周钦的肩膀支撑起力量，
“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我妈妈去世得很早，等考试结束后，我带你去墓地一起去看她。告诉她，我找到了值得共度一生的人。”
周钦身体僵硬，像怀疑自己的听觉，声音滞涩沙哑：“为什么？”
“嗯？”
“晗晗，你才十九岁，”周钦弯下脊梁，低头和她对视，“你很优秀，很多人喜欢你。”
无论是秦鹏飞，还是秦宇航，很多人都喜欢你，这些人里不乏所谓天之骄子、未来的商业巨贾。
你知道在另一个时空里吗？那时我不值一文，你的人生和我甚至没有再多的交集。
现在我都不敢保证我有能力会给你更好的未来。你出生显赫，一生顺遂，又怎么敢这么轻易地把自己正式托付给我？
“你就不怕吗……”周钦用指腹摩挲宋美晗的眼尾，眼睫扫着指关节，在摩挲下微微泛红，涌上朦胧的水雾。
“我怕什么？”
“你遇见更好的、更优秀的人，发现我给不了你未来……”周钦长呼一口气，就被宋美晗打断。
“我选择的人就是最优秀的人。”宋美晗说，“你怎么总担心这些呀？我喜欢你，所以就要和你在一起。”
她垂眸，像是在认真思索，“未来由我们共同创造。大不了以后，我养你呀。”
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以。
所以为什么要顾虑那么多呢？相信我，跟我走，好不好？
周钦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呼吸声都分外悠长。
走廊里渐渐涌上来其他考生，相伴而行地新鲜打量照片墙，周钦直起身来，食指和拇指并拢，摩挲了好一会，才开口说，“好。”
少年的心事来得快也去得快。
宋美晗将门关上，踮起来往他唇上乱吻时，周钦呼吸一顿，脑海里各种多愁善感不合时宜的念头都随风灰飞烟灭。
管谁谁谁喜欢我女朋友！我女朋友这么优秀，别人喜欢就是了！
但这个人已经属于我，一辈子谁也夺不走。
我没有必要因为你的优秀而惶惶不可终日。我会成为更好的人，将你笼罩在羽翼下，让你知道，选择我不是错误。
另一头。
金妙妙坐在长桌最前方，这是演讲厅最重要的位置，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老者翻动数据表：“看了这两年国竞数据，华夏国成绩日显颓势。如果今年冠军依旧不在华夏国，华夏国这个化赛东道主的位置就应该让人了吧？”
林颜在语气温和，内容却不容抗拒：“华夏国自古以来就是东道主，这个位置本就该是华夏国来坐。您这突然的提议，怕是毫无根据、荒谬至极！”
“荒谬？十几年来，除了林颜中拿了次化竞第一，你告诉我剩下的哪一届冠军出在华夏国？强者做东，胜之为王，这才是当之无愧的真理！”
“对啊。”金发绿瞳的男人发音还不太标准，他往长桌最上方望了眼，金妙妙像是察觉到，懒散地斜睨过来，他又埋下头，“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届比赛是林颜在和金主席拿了第一和第二吧？”
他似是叹息，又像是试探，“末日的辉煌，也该翻篇了。”
各方声音争论不休。
金妙妙懒散地伸了个腰，腿从桌柱上收回，将手里的资料表往桌上猛地一砸，发出“砰——”一声巨响，各方顿时收了声，坐回去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金妙妙语气嘲讽，“一个个在吵什么，我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