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乡张主任办公室，一圈人脸上愁眉不展。
这批家电的代理人拉他们在报告上签字，共同承担责任。
这些人心里不满，嘴上不说。
张主任是代理人，都是他一手操作，干么把别人拉进来担责任？
搞违约代理合同的事，多一个人担责任，少一些风险的同时，事情能搞成的把握更大。
张主任站起身，嘴上给乡府一把手又解释一遍自己的意思。
绝不能让十里铺人把这批粮食全部拉走，凭什么全部拉走？
在一台机子上，咱不是还有十块钱代理费么，四千台机子的代理费是四万块。
用五毛钱一斤粮食折价，扣掉八万斤小麦，这一条必须争回来。
张主任的意思，看样子扣掉二十万斤粮没戏，那就在代理费上卡一笔。
其他人表明意见，他们觉得十里铺何宁不会答应。
一大早上班时间，他打来一个电话，说晌午十点左右，十辆卡车进共和乡粮食集散地，拉六十万斤粮。
五十多万斤小麦，几万斤苞谷，人家派来十辆卡车拉走，一粒都不留。
接完这个电话后，张主任赶紧给一把手汇报情况，怎么办？难道不用再争一把？
乡上一把手带头，大小负责人联名签字，扣下八万斤粮食。
收的时候是五毛钱收的，八毛钱出掉，有两万多块钱余头，过年前给乡上干部们的一笔福利。
二十多万争取不来，两万多块没问题吧？
一把手乡长脸色虽然难看，但第一个牵头签字，十几个人也会跟在后面签字。
有责任大家一块儿担的意思。
大家都有钱分，都签字了。
张主任心里又有了一抹担忧。
就凭这张十几个人签字的一纸说明，就能扣下八万斤粮？
十里铺那小子没这么好说话。
“头儿，他要不同意，我们怎么办，为两万多块钱再冲突起来，黄塬县公安局都向着他说话。”
共和乡一把手脑门发亮，对负责代理这批家电的张主任一肚子火气。
“你搞不清楚状况，你就给我瞎汇报什么？你说转手能搞来二十几万，我看你在十里铺人手里，是一分钱都搞不来。”
乡府一把手说这种话，意思很深刻，一般人理解不了。
一般人理解不了的意思，张主任理解得很透彻。
你连两万多块钱都搞不来，你这个代理人怎么当的？你给我滚蛋！
张主任心里有一抹沉重。
集散地负责人的一个电话拨过来，说十里铺人开的十辆大卡车进来了。
跟着三十几个人，问张主任怎么办？
“我带人马上过去。”
说完这话，张主任扣了座机，转身叫上三四个随从，往乡上北面的粮食集散地场地里去。
“张主任，他们来了多少人？”
“三十个，咱把咱派出所人叫上？”
“叫个屁，咱派出所不归罗局管吗？一听是十里铺人拉粮食，他会来么？”
旁边一起走的人还是不理解：“张主任，六十万斤粮他要全部拉走？他怎么拉？拉进十里铺？”
“我怎么知道？管他拉到哪里，他必须给咱这笔差额。”
三个人开着破面包车，到共和乡粮食供销社集散地。
十辆卡车蓝色红色，排成一行等在场地里和场地外面大路上。
何宁站在三十个人前面，双手插在衣兜里，眼睛看着面包车停在他跟前。
张主任推一下脸上眼镜，从兜里掏一根烟给何宁让，不叫兄弟，不叫名字。
响当当叫“何总”。
口气很谦卑：“何总，你说的对，我们应该遵守代理合同，这四千台机子，换来的都是粮食，小麦五十三万斤，包谷六万斤，我有四万块钱代理费，折合小麦，按当时兑换的价格，是八万斤。
何总，八万斤粮你不能拉走。”
何宁咧嘴一笑：“张主任，代理合同上写的很清楚，代理费一分钱不少我付给你。
可没写我要付给你八万斤粮食，这是四万块，张主任辛苦。”
何宁带着现金，一手交代理费一手交粮食。
张主任觉得何总这嘴脸有些无赖。
这批机子都是粮食换的，凭什么代理费就给现金？
这笔现金真不想要。
“你……何总，你的贸易生意做到这么大，你还在乎两万多块钱？”
“张主任，你不收这笔代理费？你不收，这粮我也是一袋子不少要拉走。”
何宁眼神里一抹嘲弄意思看在张主任脸上。
这小子什么手段，张主任不是不理解。
他要推辞不要这笔钱，固执着要八万斤粮，后面就是麻烦。
这小子在他们乡镇拉物资，物资站站长，他们的乡长跟他顶牛，最后都玩完。
搞事情的目的不就是想在过年前搞一笔福利嘛，福利搞不来，再学他们的王乡长把自己的仕途耽搁掉。
两头子划不着的事情不能干。
能争取来争取一下，争取不来算了。
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虽然是共和乡干部，但不可能领几十个人堵住十里铺人不让他拉粮食。
脑子里呼呼转：“何总，你看这样行不行，粮食你拉进十里铺，找地方储存也是个麻烦，不如在我这个场地里先放着，等你的储存场地建好了，再拉不迟。”
共和乡以前干过的事。
粮食转手处理掉，咱再算账，你还能怎么着。
何宁一口拒绝。
“不好意思啊张主任，我不能听你的，这里的粮食我必须全部拉走，不能留一袋子，军粮储备库等着收粮呢，你要耽误不成？”
“军粮储备库？粮食往兰城军区拉？”吃惊的表情挂在张主任脸上，“你的这批粮食也能拉到军区？”
这批粮食能拉进兰城军粮储备库，何总也很吃惊。
过了一个晚上，今天一早，董县长打来电话，口气坚定，说你何宁拉的粮食，可以拉去军粮储备库周转。
铜城市就有一处军粮储备地，如果有五百万斤以上的粮食，就往铜城储备基地拉。
董县你怎么打通这个路子的？
晚上跑军区一趟花了多少钱？
何宁问这个意思的时候，董天朝口气就有些不友好了。
你小子想什么呢，办事情非要花钱？
这会儿看张主任脸上吃惊，觉得也正常。
何宁脸上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口气：“我怎么跟军粮储备库交接，这不是你共和乡要操心的事吧？”
张主任觉得这几天搞事情就是搞笑话。
实在不明白，这小子哪儿来的本事，能把粮食运去兰城军粮储备库。
这还计较个屁两万块福利，谁敢跟兰城军区的人叫板？
乖乖拿上何总递过来的四万块机子代理费。
脑子里想，共和乡出去的一万两千台机子，也有了十二万块，大大缓解了共和乡的财政压力，应该感谢何总在年底给的这一笔帮助。
人家要不跟乡上做代理，人家也能把各村子机子换的粮食收集起来。
还要计较别的，自己就得完蛋。
赶紧收起来这四万块钱，双手伸过去跟何宁握在一起。
“惭愧，惭愧啊何老板，是我心眼小了，我不该跟你计较这些事，这批粮食你都拉走，我不会再跟你争。”
何宁脸上笑，嘴上语气撅人得很。
“什么意思呢张主任，想扣掉一笔？”
共和人觉得这事跟何宁怎么说都不对味。
脸上笑，心里难堪，赶紧吆喝十里铺的三十号人动起来，抬袋子装车。
十辆车，用一早上时间装起来六十万斤粮-拉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