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抱着悦悦站在大门口晒太阳。
耳朵里听三轮车在沙河中响。
是自家男人给村里人家拉沙子。
一车挣一块两块。
过一会儿从东边往西响，过一会儿又从西边往东响。
整个村里的响动，似乎都是自家男人身上发出来的。
“悦悦，是爸爸啊！爸爸现在本事可大呢。”
李娟眼睛盯着前面坡路。
推土机推了两铲子后，别说三轮车随便上来，大卡车都能上来。
大卡车李娟经常见。
杨柳村往下二十里路有一家砖瓦厂，拉砖的大卡车呼呼响着往县城拉砖。
屁股后面扬起一道白尘。
见过大卡车的李娟没见红旗轿车。
“咦？文文你听！有小车声音，估计是你大叔回来了。”
何军是文文的大叔，正月里开一辆桑塔纳在村里拉风了几天后，再不见影了。
黑色红旗轿车从眼前小坡上来了。
“文文，别玩了，过来，到妈妈这儿来。”
生完二胎，镇上的干部有时候会来村里拉走妇人结扎。
“妈妈，车车，文文想坐。”
文文从院墙脚那边跑过来抱住妈妈腿，眼睛直直看着黑色轿车上来了。
李娟心里一慌，转身进了铁大门在院子里。
文文还站在外面，好奇看车子停在了他跟前。
小文文心里，爸爸开的推土机比这车子大多了。
抱着悦悦的李娟喊一嗓子：“文文，快进来！”
车子熄了火，三个人从车里出来了。
尚先慢慢走到文文身边，先给小孩打招呼。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文文！”
“哦？是不是叫何文文啊？”
“嗯！”
“那你爸爸叫何宁？”
“嗯，我爸爸不在，我妈妈在，妈——妈——”
尚先回头喊一声：“苏大，是何宁家。”
苏大眼睛里，两间破土房。
“何宁家这么破？这么有本事的男人，不应该啊！”
刚才车子往上开的时候，他们看见抱着婴儿的女人站在大门口。
女人又跑院里去了，不敢出来了。
李娟站在门口，担心他们把文文抓走，声音颤颤地喊一嗓子：“文文，你进来！”
尚先喊一嗓子：“弟妹，不要怕，我是小水村尚家的，咱是亲戚哩，我们是来感谢何宁兄弟的。”
“感谢宁子？”
李娟把铁门慢慢拉开，一脸警惕问：“你是小水的？我姐家邻居吗？”
“你姐是何燕，你姐夫是张东平，我前天才去的你家。”
李娟听尚先说得没错，说的话也是小水人口音。
紧张心情放松一些。
开车的司机打开后备箱，提了两大袋东西。
“小朋友，过来，叔叔给你好东西。”
文文看一眼妈妈。
李娟纳闷之际，到底什么人呢，给孩子买一包东西。
尚先赶紧介绍：“弟妹，这位是咱红会一矿的苏矿长，这位是司机小关，我们是专门来感谢何宁兄弟的。“
李娟又是满脸疑惑，身子从铁门里出来。
事儿得问清楚才能让他们进屋。
“宁子做了什么好事让矿长来感谢？他说他下井了一趟，他说再不去了。”
尚先和苏矿长相互看看。
何宁给他老婆这么说的？
苏矿长是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威严气派。
“弟妹，何宁今天早上救了我们矿几十条人命，他一声不吭走了，我只能找到你家里来。”
“啊？宁子救人？这…他没说啊？”
这让尚先有些意外。
“何宁兄弟今天早上干的事情，他没给你说？”
“没有说嘛！他只说他下井了一趟，还说再不去了，我也没多问。”
苏矿长点点头，微微笑。
“弟妹，我把今天何宁救人的情况都告诉你？”
苏矿长的意思，让他们进去说话。
李娟稍稍犹豫了一下，看到远远的梅姑家大门口那儿，姑姑急匆匆往这边来了。
小车停到何宁家大门口的时，出来给骡子添草的李红梅就看见了。
当姑的万分紧张。
镇上来的突击队有时候开小车抓村里女人。
娟还没结扎。
宁子说交了五百块钱押金，娟没事的。
既然娟没事，为什么有小车停在她家大门口。
李红梅急匆匆走来。
李娟把三个人让进屋里。
“房子是挺破，可我家宁子省事了，不混了，明天我们家拉砖，很快盖房子的。”
外面的人来家里，李娟总是不好意思。
但不能不让人家进院里。
一矿的矿长？多大的官李娟不知道。
但知道老有钱。
开车司机把一包东西已经递给了文文。
“妈妈，看！叔叔给的。”
苏矿长站在院子里，农家小院看了个遍。
李红梅从大门口进来了。
气吁吁问：“是上面的领导吗？要带走我侄女？宁子不是说交保证金了么？”
李红梅要阻止镇上干部带走侄女儿。
她扑到李娟跟前，身子护住。
一脸很不友好看着三个干部模样的人。
“你们带走我侄女儿，小孩怎么办？孩子吃奶呢。”
李娟拽一下大声嚷嚷的梅姑。
“姑，是一矿的矿长，说宁子今早救了人，来感谢宁子的。”
李红梅身心一震。
“啊？宁子真救了人？”
“他说他救了几十个人，从矿上领导手里挣了一万块钱，我还不信。”
“啥？姑姑，他说他挣了一万块钱？”
更惊讶的是李娟。
她手里的那一沓百元钞票，不是宁子在县城银行以零换整拿回来的？
李红梅心里是巨大的惊喜。
宁子没有撒谎。
“快进屋，快进来，你看我，都误会了，不好意思得很。”
李红梅揭开门帘，让苏矿长尚先司机三个人赶紧进屋里。
“娟，悦悦给我抱，宁子不是买了一套杯子吗，你拿三个，给矿上领导泡茶呀。”
“哎！好的姑姑，我这就泡茶。”
两个女人手忙脚乱招呼矿上领导。
李红梅虽然是农家妇人，但手底下待人接物大大方方。
那像李娟心里怪别扭。
也是因为房子破旧。
李红梅将茶杯端给苏矿长，端给尚先。
司机赶紧伸手自己端：“嫂子你客气了，我自己来。”
喝着茶水，尚先把今早的情况说了一遍。
没有何宁，今天早上，六十多个人就埋在井下了。
看事故现场情况，生还的可能性很小。
李红梅听到的情况，跟何宁嘴里说的情况似乎一样。
李娟像是听天书，遥遥无边的感觉。
三轮车堂堂堂响着停在了大门口。
“宁子回来了。”李娟转身跑出屋里。
苏矿长尚先站起身，都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