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女人李娟心里，一年到头，没有年猪，这年过不去。
在村里抬不起头。
在她心里，捉两只猪仔顶顶重要。
接下来整一年，她拉扯一对儿女的同时，喂养两只猪仔。
还有十几亩土地。
从七十年代过来的农家人。
日子再苦，她能熬过来。
男人混蛋，她咬牙忍，忍到他二十五岁，如果还是混蛋。
她心死，一心只顾孩子，日子熬下去。
但是今年，何宁带给她的过年日子，不是熬煎。
是令她心里装不下的激动和幸福。
恍恍惚惚，整天做梦一般的感觉。
她每天一睁眼，默默数一遍，这样的日子有几天了。
从年前的腊月二十三开始到现在，有半个月了。
今天晚上，他开着拖拉机拉着四只猪仔回来。
妥妥实现了李娟心心念念大半年时间的梦想。
家里有了两只猪仔。
何燕抱一大抱麦草，屋子后面，崖面下破窑洞里铺上。
再找来几片木板和门帘把窑洞堵死。
四只猪仔在里面哼唧。
包谷面和麸皮，开水烫了一盆，再用冷水调温。
何燕端给四只猪仔。
李娟紧跟在后面看。
嘴里嘀咕：“姐，你家的两只我帮你先喂着好不好？”
“胡扯，两个孩子两个猪仔，够你操心，还帮我喂两只？”
李娟小声嘀咕：“姐，宁子顾家了，我能忙过来。”
何燕瞪一眼弟媳妇。
“娟，你的意思，让宁子待在家帮你看孩子？”
“你看不出来他是出门做生意的料？你手里那两个钱，春耕时候花掉一部分，买砖买木料就不够了。”
“娟，听姐姐话，别拉拽宁子赚钱，他有本事，让他赚回来一万块，给你们两口子把房子盖起来。”
“一万块？姐姐……”
李娟的恍惚劲儿，咋就过不去了呢。
何燕的意思，趁着弟弟收敛混蛋性子的这段时间，让他一鼓气多多挣钱，把家里的两间破土房翻修掉。
让村里人笑她娘家最破烂。
弟媳妇你最好不要拉拽他。
几句话说的李娟连连点头。
何燕推李娟回屋里。
“别担心猪仔了，圈在这孔窑里冻不着，你站外面时间一长，再把你冻着，赶紧回屋去。”
两个女人操心完猪仔回屋里，不见何宁身影。
他把拖拉机上的半车厢煤炭弄下来，堆在坡底下。
姐姐家架子车不在，梅姑家架子车也不在，煤炭不方便转回院子里。
只能借别人家架子车一用。
何宁想了一圈，往张奶奶家去。
张家大表叔站在大门口，往拖拉机这里瞅。
“表叔，我表婶把两只猪仔拉上了。”
张富祥看何宁脸色，满是微笑。
“宁子，你小子这事做的地道，帮村里人拉来了猪仔，自己又挣了钱，表叔看好你。”
何宁嬉笑，搓搓手。
“表叔，半吨煤炭堆河湾里路边不是个事，把你家架子车借我用一回？”
张富祥下巴往院里一指：“在院里，拉去用，用完还回来。”
“好嘞表叔，一定还回来。”
不到一个小时，何宁拉着一架子车煤炭给张家表叔还回来。
惊得张富祥不知道说什么好。
脸上一堆笑。
“哟宁子，这多不好意思，你辛辛苦苦一趟拉煤炭回来，怎么能给我拉一车？”
何宁把一架子车煤炭推进他家院子墙角的碳房跟前，车子张起来倒了。
拍拍手笑着说：“表叔，你家煤炭也就烧到清明节，有这一车用三个月，农忙完了咱再拉。”
何宁的意思，这一车煤炭，解决了你三个月燃眉之急。
何宁准备回家，被张富祥一把拽住，塞给他二十块钱。
“宁子，你收心顾家，叔看到了，但你的煤炭叔不能白要，你拿着。”
何宁心里拧巴。
“大表叔，你给我钱，这就见外了，你要安心收了这车煤炭，咱以后亲热来往，你若不收，你眼里的何宁，还是以前的混混。”
这话把张富祥付钱的意思给堵回去了。
说完这话，何宁转身离开。
张富祥在他身后嘀咕一句：“这小子，是原来的混混么？”
……
回到屋里。
娟的大眼睛盯着他。
何燕没有娟的眼睛大，但睁到最大也盯过来。
李娟小心翼翼问：“宁子，煤炭转完了？”
何宁洗手洗脸。
回一句：“转完了，半吨，够咱烧多半年，梅姑家煤炭也不多了，给她家分一半。”
俩女人还使劲儿往他身上瞅，盼着什么。
洗完脸擦完手，看到这两双期盼的眼神。
何宁恍然大悟。
“数钱？说一声嘛，我都忘了要给你俩数钱这事。”
何燕骂一句：“装什么装，你不是说你进了一百只猪仔吗，我就是想知道能赚多少钱。”
何宁手伸进衣兜里，两千块整递给李娟，说一句：“你和姐姐一人一千，数着玩儿吧。”
两女人一人数一千，相互眨巴眼睛，一脸疑惑。
何燕弱弱问一句：“宁子，一天能赚一千，我怎么不相信？”
“一百只猪仔，成本就要一千块，拉到矿区，买了八十只，二十只拉来咱村里，二十卖掉了十四只，留下了六只。”
“满打满算，能挣一千块就不错了。”
何宁身上还有一千块。
明天卖电视，还要给猪场老板结尾款，还要进五十只猪仔。
明天的支出更大。
跟李娟要回来一千块。
“姐姐，那一千块你帮我存着。”
这话是托词，就是想给姐姐。
但何宁知道，姐姐捏住这笔钱，是真心要给他存着。
何燕呲牙笑，说一声：“姐给你存着，三月底拉砖。”
盖房子的事儿提上了今年的计划。
李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恍惚中听见悦悦哭，恍惚中看见何宁跳上炕抱起悦悦摇啊摇。
“小悦悦想没想爸爸？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
红色小棉袄小棉裤小老虎鞋从他衣服兜里一样一样掏出来。
“来，老婆，新衣服给女儿换上。”
李娟接过小悦悦，嘴里呢喃：“悦悦，爸爸给你买新衣服了，开不开心呀！”
小悦悦不开心，哇哇哭，脑袋摇来摇去。
李娟把她小小脑袋捂在怀里。
何宁听到咕咕咕喝奶的声音。
说一句：“渴死了，今儿臊子汤太咸了。”
跳下炕，在水缸里挖起一舀勺喝一肚子。
好冰的窖水。
姐姐照顾月婆，最累的活不是做饭，是一桶一桶从水窖里吊水往水缸里倒。
何宁提起水桶，一口气吊了三桶，水缸倒满。
说一句：“姐，我去一趟梅姑家，说个事儿！”
文文有了玩具小手枪，在隔壁屋炕上对着太爷“波波波”一顿扫射。
“文文，你不跟爸爸转一圈儿去？”
文文扑过来让爸爸抱怀里一路到梅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