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桑榆腿还有些软。
王婆子是个肥硕的中年妇人,她早早地候在庄子门口,一见桑榆的马车停在门口,就大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她堆着笑迎上去,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这就是余姑娘吧?老婆子等候多时了!”
她细细打量着桑榆,啧啧道:”姑娘长得真水灵!今年才十六吧?“
这王婆子嘴上恭敬,语气却轻蔑,丝毫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根本是见她年纪小生了二心。
桑榆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桑榆嘴角微微有些向下,她平日里爱笑,旁人也看不出来,可她一旦面无表情,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好像她正在生气一样。
更别提,桑榆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素衣的男子。穿的像个富家子弟,脸却黑如锅底,一言不发地跟在桑榆后面,压迫感十足。
王婆子见他们这阵仗,糊弄桑榆的气势先矮了半分。
桑榆开口:“你是这儿的管家?”
王婆子笑着开口:“是呢!这庄子还没完全开垦出来,承蒙大伙儿信任,我就先做了这儿的管家。”
桑榆点了点头,又安静了。
王婆子不知她葫芦里打的什么药。见她一言不发,也难不定主意。说道:“姑娘大早上来吃饭了没?还不快把去好好招呼姑娘?”
后半句,她冲身后愣愣地那个妇人吼道。
那个妇人看样子比她小些,原本只是拘谨地站在后面,一听王婆子发了话,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这番动作倒引得桑榆注意,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王婆子见状,有些不悦,但还是解释道:“那是鲍家的妇人,她男人在庄子上帮工的。”
桑榆点点头,往庄子中间最大的那个屋子走去了。
却被王婆子一手拦下。
桑榆看着横档在面前的王婆子,挑了挑眉。
“姑娘你听我老婆子说。”王婆子赶紧解释道:“说起来是我的疏忽,这主屋平时没人住,那些人偷懒没有打扫,之前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今早突然说你要来住几日,这房子空了太长时间,里面野草长了半人高,蚊虫蛇鼠一窝一窝的,实在是一下子打扫不出来。这样,你先委屈一下,先住我那里。”
桑榆觉得这个说法明面上看好像无懈可击,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一下也想不出来,就先应允了。
王婆子满脸堆笑地把她往东面的房子引去,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得有些阴森的屋子。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夜晚,桑榆点着烛灯,手里拿着笔,一边看一边写写画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吱呀”一声,黎江推开了房门,左手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他把食盒放在桑榆的书桌上,说道:“吃晚饭吧。”
桑榆“哎”了一声,用笔在纸上划了一道,才放下笔,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推到一边。然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听着筋骨劈里啪啦的声音,才觉得放松了些。
黎江递过去一双筷子,把两盘菜端出来。
“黎江,你也坐吧。”桑榆指了指另一个圆凳:“坐过这来。”
黎江僵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这时,桑榆才有空看一看今日的晚饭。
“全是苦菜??”桑榆嫌恶地抿了抿嘴,她一见这东西就满嘴苦味。
她不可置信地扒拉了两下,企图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可惜没有,真的只有苦菜。
桑榆夹起一根黑绿黑绿的菜叶子,嘴角抽了抽:“他们生活这么艰苦的吗?”
不应该啊。桑榆回忆道:“我今天明明看见庄子里养了几只鸡,甚至还有一个猪圈,就算要上交,也不至于他们连鸡蛋也没有啊。况且,如今这个时节正是丰收的时候,不至于只有野菜来吃吧。”
桑榆越想越生气,“啪”得一声丢下筷子。
就在这时,黎江猛地抬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
桑榆被他惊了一下,一下子紧张起来。她看黎江那像死盯猎物的表情,小声问道:“怎么了?”
黎江小幅度挑了挑下巴,示意她看窗子外面。
窗子是纸糊的,如果没有黎江提醒,乍一看根本没有什么异样。桑榆眯着眼睛仔细看看,终于在窗子下面看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那是几根发丝的影子!
桑榆一下子汗毛直竖。
窗外有人在听墙角!
她瞪大了眼睛,伸手扯扯黎江的袖子,耳语道:“什么时候来的?”
黎江指了指食盒。
桑榆了然,是在他端进来之后来的。
黎江表情闪过一丝狠厉,他转向桑榆,伸出手,在脖子下面轻轻一划。
杀了?
桑榆咬了咬下唇,她虽然受惊不小,可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她还不太清楚。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后怕,还好刚才说话声音不大,那人不一定听得清楚。
于是,桑榆冲他摇了摇头。然后深吸一口气,故意大声说:“原来庄子上的生活这样艰苦,黎江,过几日我们就回去吧。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窗外的影子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忽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桑榆对黎江做口型:“走、了、吗?”
黎江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笃定地点点头。
“呼”
桑榆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桌上的东西更没了半分胃口。她的目光落在那堆账本上,眼神暗了暗。
她想了想,对黎江说:“把这些饭菜丢掉吧,一定要让他们看见。你把自己伪装好,别让他们看出来你是谁,我要你去帮我办些事情”
她附上黎江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
桑榆又对完一页账目后,黎江才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蒙着一身黑衣,和白日里那副翩翩公子的打扮截然不同。他猛地扯下面巾,摇了摇头。
桑榆有些失望:“连你的功夫也接近不了吗?”
“他们守卫很森严。”黎江解释道:“那个房子看似无人看管,实则所有的屋子都能看到那个房间的情形。”
是他的疏忽。他今夜已经打草惊蛇,无论如何是进不去了。
听他这话,桑榆也知道今夜是做不了什么了。她心情有些沉重,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黎江说:“但我听到些动静。”
“什么?”
“像老鼠。”黎江回忆道:“窸窸窣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