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刀的时候,脑子里并不是一片空白。疯狂跃动的心脏将大量血液推至头顶,毛细血管不堪重负,他的视网膜充血,青筋暴起,视线却是清明的。
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
刀锋刺进血肉的时候,噗嗤一小声,然后,噗嗤,又是一小声,像雨滴落入檐下积水。没什么实感。
人肉比猪肉更松软一些,刀锋进出时可以看见皮肤细微的抖动,像波浪,或者果冻,或者其它什么柔软的东西。无所谓。
鲜血从那些黑乎乎的洞里涌出来,泥水一般的黑色。原来血液也不全是红色的。
巨大的双翅自身后展开,鳞粉飘落,梦幻诡谲。
生于虚无,归于尘土。
=
清晨秦观被电话吵醒,电话里余酒声音嘶哑,仿佛有白骨抓挠岩壁,自地府攀爬而上。
“秦观……救……我……”
“你在哪?你别动!你等我!”
……
“啊——得救了。”往嘴里灌了好大一口豆浆的余酒喟叹道。
“抓住了聂庆,我还以为我们马上就要解放了呢。”秦观把最后一根有条塞进嘴里,唉声叹气。
“不是当初嫌九队很闲的时候了?”余酒显然熬了个大夜,松开嘴里豆浆的吸管,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
“你和老大……昨晚……”
看秦观欲言又止,余酒来了兴趣,他右手撑起半边脑袋,左手戳戳秦观的胳膊肘,“哟,吃醋啦?放心,我心里只有一心姐,你喜欢老大尽管喜欢嘛。”
“我没有喜欢她,不对,我是很喜欢老大,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停停停,”余酒抬手制止了秦观,“有些事情,不是嘴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要看行动。比如我,我跟你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坚果,我一吃坚果就过敏,你信吗?”
“我……”秦观扫了一眼余酒桌子上大罐小瓶的坚果,摇摇头,“我不信。”
“所以说啊,你说你不喜欢老大,鬼才信呢。”余酒瘪瘪嘴,打个哈欠,又趴下去了,“帮我看着老大点,我睡一会。”
话还没说完呢,余酒就觉得后颈一疼,自己已经被李砚洗一把从桌子上揪着后脖颈子薅了起来,“别睡了,干活!”
“老大……长期睡眠不足会导致精神衰弱……”余酒哼哼唧唧的。
“这句话你应该放在前几天说,然后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接着大喊一声‘我知道了!真相只有一个!以我爷爷的名义起誓!’现在说,晚了。”李砚洗笑道,“等案子结了,给你放两天假……也给一心放两天。”
“真的?”一听自己和袁一心一起放假,余酒来精神了。
“真的,你写假条我签字,老混蛋不批也得批。”李砚洗笑着拍拍他的背,接着环视一周,“老庄也就算了,老路和老曲呢?你一心姐呢?”
“庄哥没来过,路哥和曲哥把柳冬带回来了,正问话呢,一心姐……我在这呆了一晚上,没见着啊。”
“怎么一大早就给抓来了?”秦观问。
“路哥说柳冬那种写书的,昼夜颠倒,对太阳来说现在是早上,对他们来说是刚准备睡觉的点,现在弄来,人困马乏,脑子糊涂,容易问出东西。”余酒耸耸肩,道,“曲哥的意思是,就算问不出东西,趁早放弃,今天还有时间干别的事情。”
李砚洗没回位置,她站原地想了一会,问道。“你见过一心迟到吗?”
余酒摇摇头。
“那你见过一心主动出外勤吗?”李砚洗又拿起袁一心桌上的防晒霜问道:“不带防晒出门那种。”
余酒更猛烈地摇头。
李砚洗这才双手环胸,不可思议似的,说道:“奇了怪了,那她去哪了?”
“我也去熬了个大夜!”袁一心抱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头发潦草,面容憔悴,她一把扯下口罩,指着自己的脸说,“这事没一罐阿玛尼黑钥匙或者赫莲娜黑绷带解决不了!”
“怎么了嘛。”李砚洗上前接过笔记本电脑,哂笑道:“怎么今天妆都没画就来了?”
睡眠不足果然会造成暴躁易怒。袁一心冷着脸抢过电脑,直接坐在了秦观旁边的空位上,打开电脑,播放视频,“这一段,分别是从路远和曲径他们向柳冬取证时的执法记录里,以及我和小酒向郑杰取证时的执法记录里截出来的。”
听众三人点点头。
袁一心烦躁地再次点开一段视频,“这一段也是。”
听众三人又点点头。
“发现问题了吗?”面对三个呆瓜,袁一心尽可能地保持微笑。
李砚洗没说话,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小狗甩水。
袁一心翻个白眼,嘟囔了一句:“脑袋里有哏丘。”
“什么?”本就睡眠不足的余酒眨眨眼,没听懂。
袁一心微笑着抬头,“夸你可爱。”
“嘿嘿,一心姐夸我可爱!”余酒抓住秦观的胳膊,扬着小鼻子炫耀了起来。
“呵呵。”听懂了的秦观讪笑两声。
袁一心并不搭理这俩,自顾自地说:“我昨天看了一晚上,一分一秒不快进的看完了这几天所有的执法记录,我可以很肯定的说……”
“一心,这事等老路他们回来一起说。”李砚洗摁住袁一心的手掌,打断了她。
袁一心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了李砚洗的意思,抬头问:“老大,你早发现了?”
见李砚洗不说话,袁一心咔吧一声合上电脑,原本强撑的眼皮瞬间耷拉了下去,“老大,我希望你下次发现什么的时候不要再自己藏着掖着了,我们不是侦探,你搞那种谜语人的人设干嘛呢?反派死于话多,正派死于话少。我现在很困,我想睡觉,今天请假。再!见!”
袁一心沉着脸就要走,李砚洗一把拽住了她,斟酌着开口,“一心!不是我想藏着掖着,而是我没有办法确定我的判断就是正确的,所以我必须找到辅证证明自己的判断,我的意思是说……谢谢你,帮我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袁一心叹了口气,回身看向李砚洗,“老大,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发现了就早说嘛,我就不用熬一晚上了啊……”
“抱歉,我的错。”李砚洗顺了顺袁一心的后背,“一瓶面霜,你下单,我付款。”
“再加一瓶香水。”
“好好好,加香水,加香水。”李砚洗笑嘻嘻地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