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意的心都被这句话暖得化成了水,他轻轻拍着沈瑶桉的背,柔声哄道:“桉儿乖,爹爹不会再让桉儿受苦了。”
“嗯。”沈瑶桉鼻音微浓。
她本不是嫡小姐,在这一刻却红了眼眶。
沈珺意那担忧愧疚以及思念切切的神情不会骗人。
她知道,沈珺意是个很疼爱嫡小姐的爹爹,可不知何种原因,叫他远赴边疆,将她一人留在京城多年。
若她没有穿越过来,沈珺意能见到的,怕是只有嫡小姐冰冷的墓碑吧?
沈珺意又轻声哄了她一阵,才道:“桉儿,同爹爹回家吧。”
“好。”沈瑶桉道。
沈珺意松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又宠溺:“乖。”
沈瑶桉走到江温远面前,微微俯了俯身,对她行了个京城贵女的礼,温声道:“殿下,这些时日谢谢你了。”
江温远挑眉,伸手将她扶起来,道:“不用谢。”
原来小姑娘还有这般小女儿情态的一面,他原以为,她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性子,没想到面对家人的时候,也是个娇娇贵女。
沈瑶桉是真的挺感谢江温远的。
若不是他给了她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她大概没法扭转悲剧,自然,也没机会站在这里同他告别了。
“桉儿,我们走吧。”沈珺意也同江温远点点头,然后带着沈瑶桉离开。
江温远望着那两道背影离开,又走到古琴旁,轻轻拨动了琴弦。
方才,在望见沈瑶桉低头抚琴时,不仅仅是沈珺意愣住了,连他都有一瞬间失了神。
紫衣飘飘,纤纤细手,垂眸抚琴,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观?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
这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江温远拨动琴弦的手顿了顿,又抬眸望着那满园纷飞的花瓣,兀自一笑。
莫约是这景太美,而人更美,才让他迷了心神吧。
沈瑶桉同沈珺意出了王府,便上了候府的马车。
沈瑶桉其实有些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沈珺意,于是一上马车便窝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但她并无困意,当眼睛闭上时,其余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
她能感觉得到沈珺意一直在望着她。
沈珺意本来有很多话想对沈瑶桉说,可小女儿窝在一角,似乎并不想与他交流。
沈珺意在心底叹息一声。
桉儿,到底还是怪他的吧。
可即使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他的心里也能得到莫大的满足。
他发现桉儿瘦了很多,那身紫衣更衬得她十分清瘦。
他离开京城时,桉儿才九岁,如今再回来,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她如今的模样,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
沈珺意没有告诉她,远在边塞的这些年,他每日都很想念她。
夜深人静时,实在想念,便挑起一盏灯,磨了墨,一面想象着她长大后的模样,一面提笔描绘。
从稚嫩的孩童,到豆蔻年华的少女,她的画像可以铺满整个营帐。
那些画里融入了他深深的思念,伴着他在苦寒荒凉的边塞之地度过了多年。
离京之时,他本想带着她一起走。
可他又觉得边塞苦寒,且时不时便有战事发生,她一个小姑娘,若是从小便要跟在他身边颠沛流离,他舍不得。
况且他曾经以为,郑隐能照顾好她。
谁曾想,是他亲手将桉儿送入了虎口。
沈珺意双眼湿润,他抬了抬头,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罢了,他亏欠桉儿的,就用余下的日子去偿还吧。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候府。
沈珺意先下了马车,然后将沈瑶桉扶了下来。
沈珺意问:“桉儿,你可要回房休息一下?”
沈瑶桉抬头望了他一眼,沉默一会儿后,才道:“爹爹,我没有住的屋子了。”
沈珺意愣住,问:“桉儿此话是何意?”
沈瑶桉拉着他的衣袖,穿过候府的小路,来到还贴着封条的柴房前,指着那间破败漏风的小木屋道:“爹爹,过去桉儿一直住在这里,如今柴房是住不成了。”
说着,沈瑶桉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她在故意卖惨。
沈瑶桉一直是个是非分明,有仇必报的性子,别人欺她辱她,她势必要一分一毫不差的还回去。
如今郑隐算是咎由自取被关入大牢,可候府里还有个沈瑶惜。
她估不准沈珺意对沈瑶惜的态度,可她很清楚,以她这位白莲花妹妹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在她闹出什么幺蛾子之前,她必须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沈珺意望了望那间大门都坏了的柴房,眼里怒气一下子升了起来,他沉声道:“桉儿,你过去,一直住在这里?”
沈瑶桉望见沈珺意皱起眉头,嘴唇微颤,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攥紧,青筋爆出,就知道他此时已是盛怒。
于是她继续加了把火,凄凄道:“嗯,自爹爹走后,桉儿便被母亲赶来了这里,而桉儿原先住的地方,后来是妹妹在住。”
沈珺意突然想起,之前他见沈瑶惜时,好像确实是在清荷院。他深吸一口气,骂道:“好啊,郑隐,你可真是好样的。”
方才沈珺意同江温远一起乘马车回王府时,江温远同他说了一些这些年候府的情况。
江温远告诉他,这些年无论是在王公贵族的宴会上,还是在贵女们举行的诗会上,都不曾见过嫡小姐的身影。
每一次郑隐都是带着沈瑶惜赴宴,是以外人都只知南阳侯府有一千金名唤瑶惜,却不知其府还有一位真正的嫡小姐。
只有一些同章氏交好的贵妇以及当朝的老人们会偶尔在提起往事时会想起这个苦命的女孩。
可因为沈瑶桉不曾出现在世人眼中,有些人甚至猜测,那女孩随章氏一同去了。
沈珺意当时听到这些话时,便已怒极。
郑隐的做法,无疑是在故意抹除沈瑶桉的存在,让世人皆以为,她郑隐是南阳侯府的当家主母,而她的女儿,才是候府真正的嫡小姐。
他原以为,这已经是最拙劣的手段了。
没想到,还有更可恶的。
让那么小的女孩睡在漏风漏雨的柴房里,而让自己的女儿鸠占鹊巢,住了候府最好的清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