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气温下降得越来越快。虽然还处在名义上的秋天,但扑面而来的风已经带上了寒意。
“请随手关门。”周熠楠扯出一张废弃的草稿纸,拿着水笔在上面认认真真写下,“不关门者斩。”
他又把这几个字来来回回描了好几遍,最后的效果又黑又粗,看着十分能起警示作用。
他对邱北伸手:“有胶带吗?借我用一下。”
他在教室后门上哐哐砸了两下,这学期刚刷漆翻新的门就被贴上了一张斑驳的废纸,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并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的提示语。
他回到座位,远远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怎么样?我这个办法是不是特别聪明?”
邱北把校服领子立起来,脖子缩进衣领里,“挺好的。”
“肯定很有效,每个人见到我这潇洒的字都会为之动容,不舍得让字的主人受冻。”
话音未落,后门就被打开,几个男生裹着风闯进来,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关门,门大大喇喇地敞着,随着刚起的一阵风里外摆动。
“哎哎哎,关门关门。”周熠楠对他们喊,“大冬天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男生们大笑着回到座位上,没人听到他的话。
“你要是把那张纸贴在门外,他们说不定就关了。”邱北安抚似的拍拍周熠楠的肩,“去吧。”
“我不去。”周熠楠赌气地说,“让坐门口的人关。我们两个离门最远,瞎操这个心。”
邱北又把衣领提了提,闷闷地说:“好冷。”
周熠楠体贴地帮他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冷吗?不冷。意识具有能动作用,只要你认为自己不冷……你怎么打喷嚏了?感冒了?”
邱北揉了揉泛红的鼻尖,“不知道,也许吧。”
“我去关门。”周熠楠说着便起身,“开学四个月,你已经感冒三次了。你这身体也太弱了。”
“累的。”邱北把刚写完的卷子放到一边,又拿出来另一张,“可能这就是相爱相杀吧。”
“多喝点热水,回家看看感冒药还有没有了。”
邱北无所谓地说:“再说吧,还没那么脆弱。”
说话间,教室前门又被人打开。冷风一下子灌进教室,杀伤力不亚于刚才的后门事件。
“我觉得罗捷心里一定已经问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顺便给她的祖坟上了捆烟。”
周熠楠嘴里说的罗捷是坐在第一排靠门的男生。门刚被推开,他就抬起头,扶着那镜片厚达几毫米的眼镜死死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来的是位学妹,抱着个文件夹,一进来就不停鞠躬:“学长学姐好,我是学生会的成员,想征集一下这届科技艺术节的主题名。”
罗捷回头寻找陈浩博的身影:“班长,你来处理!”
“来了来了。”陈浩博站起来,路过赵江瀚的时候停留了一秒。
赵江瀚正在争分夺秒地搜作业答案,见有人来了,从善如流地把手机收起来,“班长,你什么也没看到。”
“我什么也没看到。”陈浩博笑得慈祥,隔空对学妹说,“我们想好了,就叫科技改变生活。”
“嗯嗯,好的。”学妹在表格上写着,“可以简单说说取名思路吗?”
“比如说手机可以用来搜答案,帮助我们考试取得好成绩,免于家长和老师的唾骂。”陈浩博完全没有作为高三学长的自觉,给学妹传授□□思想,“当然,也可以给我们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涯增添一抹亮色,上课不想听了就看会小说,下课还能打把游戏,放松心情。”
学妹为难道:“这……”
“就这样,去吧。”陈浩博在小混混和好学生角色直接无缝切换,“我们要学习了,出门别忘关门,谢谢。”
班里同学从他第一句话开始就笑,门一关,笑声更是肆无忌惮,多半是心照不宣的笑声。
“有‘高科技’的收敛点,被抓了大家都完蛋。”陈浩博提醒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咱们走读生回家还能碰碰手机,你说他们住校的怎么办,多无聊。”周熠楠同情地说。
“无聊什么,晚上学到一两点,谁还有精力玩手机?”
“我也觉得。老婆说得对!”周熠楠无脑夸道。
邱北手上转着笔,歪头问道:“想不想体验一下学到凌晨一两点的感觉?”
平常周熠楠顶多撑到十二点半,而且在十二点半前的最后几分钟是数着时间熬的。邱北看他困得睁不开眼,总是不忍心地让他上床,自己则是调暗台灯亮度再战一轮。
周熠楠一下子来了激情:“好啊,晚上谁早睡谁是猪。”
他说的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结果在凌晨一点的时候,他强撑着意志和邱北大眼瞪小眼。
“你不困吗?”他声音缥缈地问道。
邱北撩起眼皮:“还有一个小时,再忍会,拿出你通宵打游戏的精神。”
“两点睡五点半起,加上课间和午休的补觉时间,撑死四个小时。”周熠楠算起数来脑袋还算清醒,“好家伙,你这是生怕阎王爷不来找你啊。”
邱北说得理直气壮:“又不是天天熬,周六我睡的很早的。”
周熠楠心说,是的,如果十二点算很早的话。
“不说了,再学会就睡觉。”邱北拿出风油精往嘴里倒了两滴,又给周熠楠在太阳穴上抹了点,“加油做。”
周熠楠愣愣地问:“你吃风油精不会中毒吗?”
“少点没事。”邱北把盖子盖好,“但是建议不要尝试。”
“那我偏要。”周熠楠凑到邱北面前,“我就想尝尝风油精是什么味道。”
邱北闭上眼睛任他亲自己,亲完才想起来提醒道:“我感冒呢,别传染给你了。”
周熠楠舔舔嘴唇,笑道:“晚了。”
邱北拍拍他的手背,说:“清醒了就继续学吧。”
周熠楠直勾勾地盯着邱北的嘴唇,“那学困了可以再……嗯,再吃点风油精吗?”
邱北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答应道:“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里,房间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邱北是专注学习不想说话,而周熠楠纯粹是困得没力气开口。
桌上的电子钟不停地跳动着,每变动一个数字就意味着离天亮又近了一分。面前的字符已经变成了晦涩的符号,每个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就产生了让人看不懂的魔法。
周熠楠写两个字就看邱北一眼,邱北依然坐得端正,连低头和握笔的角度都是最标准的,时间的流逝仿佛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