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上去只是一句抱怨。
但杨洝的神情却十分认真。
在别人听来或许也不会有任何的歧义。
但在司命星君耳朵里，也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司命星君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了。”
杨洝瞥了他一眼，眼神甚为不友好。
叶鸣玉虽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过节，但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憋着事儿，连忙侧身过去挡在中间，帮杨洝顺气儿：“好了好了，咱不闹了。”
明明这只是他们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叶鸣玉却见杨洝极其傲娇地瞥了司命星君一眼。
莫名其妙。
叶鸣玉不解地挠了挠头。
怎么说，她觉得杨洝似乎是因为她的频繁出差而有些不满。
之前出差，两个神还是说说笑笑的，杨洝温温柔柔地把她送下凡，还会亲她一口跟她说再见。
然而现在，杨洝听到她又要出差，立刻就摆上了臭脸。
杨洝抱臂冷哼：“你怎么一天到晚要出差？”
叶鸣玉背着帆布包：“哎呀，工作需要嘛，很快就回来，乖。”
这听起来很像是走流程哄哄，实际上也就是。杨洝很奇怪，对跟女神仙的合作从来不会多说半个字，但一旦她要跟男神仙合作，尤其是单独下凡，就会这样一直鼻孔出气。
哦不对，西域元帅除外。
但基本上，这么走流程哄一哄也就好了，杨洝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但是这一次，杨洝被她这么哄了一下，却还是维持着抱臂的姿势。
他看着叶鸣玉，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鸣玉伸出手在他愈发迷蒙的双眼前晃了晃：“诶？”
杨洝回过神：“嗯？”
叶鸣玉盯着他的神色，才觉察出了一点点不对劲：“……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杨洝沉默两秒，缓缓张口：“鸣玉，你最好离司命星君远一点。”
叶鸣玉一挥手，“害，每个男神仙你都是这么说的，我还能不懂你嘛？”
杨洝本来倒还没打算多说什么，见叶鸣玉居然如此不把司命星君放在危险区，才不由得急了：“司命星君不一样！你相信我，我跟他都是男神，我能看得透他在想什么。”
叶鸣玉其实一直以为杨洝在跟她开玩笑，故而说话也是用开玩笑的口吻。
见杨洝如此严肃，这才反应过来杨洝在跟她玩儿真的。
默然两秒，叶鸣玉不动声色地抚了抚杨洝的肩：“好了，我听你的就是。”
杨洝看了她几秒，转过头，别别扭扭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跟男神仙出差？”
叶鸣玉挠了挠头，思考片刻后道：“咱妈说快了。”
“咱妈？”杨洝皱眉，偏了偏头。
叶鸣玉笑道：“好啦，我得上云顶神殿申请下凡了，乖。”
叶鸣玉转身的一刹那，杨洝出声叫住她。
她转过身去————
杨洝搂住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垂头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个吻。
叶鸣玉愣了愣。
杨洝并没有立刻放开她，而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在她唇边轻语：“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不要再那么辛苦地跑来跑去了好不好？”
叶鸣玉默然几秒。
杨洝是个好男人她知道。
但因为自己其实是个现代人，她的思想也是十分现代化的。
虽然自己也很喜欢爱情带来的满足感，但会更加追逐独立。
杨洝的项目其实越来越好了，但她也没有办法把这种好视为自己的。
她有自己的事业需要忙。
尽管听了杨洝的话后，自己的心中冒出了无数的反对，但叶鸣玉思考了片刻杨洝的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我会考虑的。”
在陪着司命星君选店铺的一路上，叶鸣玉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她觉得杨洝可能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最好是那么随便一说，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她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女朋友，为了事业常常挤压跟杨洝在一起的时间。
但她也只是想要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
现在原身欠的债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可以说，是事业黄金期。
她是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弃事业的。
“娘娘。”一旁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叶鸣玉从自己千回百转的思绪中回过神：“啊？”
司命星君看着叶鸣玉有如幡然清醒的表情，犹豫片刻，道：“我们找了一天，娘娘不累吗？”
叶鸣玉刚想回一句不累，再想抬脚却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酸痛异常。
于是她张口道：“累。”
是司命星君问的到底累不累，但叶鸣玉真正说自己累后，司命星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左转右转，又把扇子捏在掌心里思虑两秒，然后往叶鸣玉身前走了两步。
叶鸣玉大惊失色，连忙道：“打住！”
她可对这动作太熟悉了，她之前跟杨洝逛街，走累了让杨洝背她的时候，杨洝也是这么往自己身前走了两步。
司命星君转头，疑惑道：“您不是累吗？”
叶鸣玉笑了两下，用食指指着天：“你可别，等下天上下醋了。”
司命星君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叶鸣玉在说什么，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杨洝的。”司命星君沉默片刻后道。
叶鸣玉没搞懂司命星君的意思，问：“你跟杨洝的职位虽然差距大，但至少明面上是平起平坐的，其实不必如此较真，他也并不会为难你的。”
司命星君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叶鸣玉的脚酸得不行了，走着翘着。司命星君见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铺在一旁的石板上，然后退到了一旁。
叶鸣玉也不跟他客气了，裹着衣服坐了下来。
司命星君草草拍了拍叶鸣玉身旁的位置，坐下。
叶鸣玉身体微觉寒凉，于是缩紧了身体。
司命星君弯弯眉眼，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为这些事情如此发愁吗？”
叶鸣玉摇摇头。
司命星君沉吟片刻。
“其实，如果我单单吃俸禄的话，是不会欠如此多的债的。”司命星君嚼着嘴里那根草，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我在人间，是有个母亲的。”
叶鸣玉眨了眨眼，裹着自己安静地听司命星君说话。
司命星君伸出手，在人间模糊成片的灯火中比了一个“九”的手势。
他看着这个九，笑着。
分不清是苦笑还是幸福的笑。
其实那像是两者都有。
“她今年已经九十岁了。”司命星君把比着“九”的手收了回来，改成撑着膝盖。
“前些日子，她突然被查出来痨病，我赶去的时候，大夫只问我，你想不想救。”
沉吟片刻，司命星君苦笑道：“我问这是什么意思，他就说，我娘康复的几率不大，很有可能，这段时间就是她最后的时间了。”
叶鸣玉迎着晚风，轻轻开口：“所以，他是问你，还要不要吊着你娘的命。”
这句话似乎有些伤到了司命星君。
他的眼睫以一种很小的幅度颤动了一下，随后承认道：“是这样的。”
他侧过头，像在问叶鸣玉，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我能不吊着吗？”
叶鸣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而且司命星君已经为此做出了选择。
她只是道：“你自己已经想通了，又何必问。”
“是啊。”司命星君看向她，“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说羡慕杨洝吗？”
叶鸣玉摇摇头。
杨洝的身世，除了沉雪观的那回，说实话叶鸣玉并没有什么了解。
她也从来不在乎这些。
司命星君苦笑道：“说来我也不怕你说我恶毒，我只羡慕杨洝无牵无挂，不像我，命那么苦，却还要照顾如此多的事和人。”
叶鸣玉沉默片刻。
她轻声道：“没什么好觉得你恶毒的。”
司命星君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来。
叶鸣玉枕着自己的膝盖，看上去很乖巧，跟平时很不一样。
温柔娴静了许多。
“这只是正常的七情六欲。”叶鸣玉道，“谁又规定了神仙必须要六根清净，一个完全没有负面情绪的世界，是不完整的。”
司命星君蹙眉道：“你不在乎我对杨洝有如此恶毒的想法吗？”
叶鸣玉挑眉道：“恶毒又怎么了，对杨洝又造成不了影响。”
这话实是好话，然而多少也有些刺耳。
叶鸣玉不是不还，而是以这种方式还了回去。
司命星君在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叶鸣玉，好像真的是换了一个灵魂。
很早以前，其实司命星君跟土地娘娘见过一面。
土地娘娘是一个资格很老的神了，但一直不怎么露面，于是在天庭里，便也一直流传着她的传闻。
他当时好奇，才跟土地娘娘有了一些交道，结果大失所望。
土地娘娘闭关百余年，出来后，竟然对一念战神纠缠不休。
反正自出关后，因为一直纠缠杨洝，还好吃懒做欠债无数，她的名声也迅速臭了下去，甚至到了快被流放魔界的程度。
自那一面后，司命星君就再也没有待见过她。
而现在，司命星君完全想不通。
她为何，变成了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