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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心血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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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来的县丞,一到梅山,就挂了学政的头衔。

    他一时心血来潮,要突袭县学堂,看望治下的师生。

    县丞一行,到了县学门口,教谕们先看见了县丞,马上派人来通知何掌谕。

    那掌谕慌忙之中,还记得把孙喜先弄进教室。这山猴子,嘴可比脚利索!

    “已故章相爷,曾写过一首《梅山歌》,其中有这样两句,‘熙宁天子圣虑远,命将传檄令开边’。请生员作答,下面两句是什么?”。

    讲台中央,胖胖的县丞,摇着巨头,将脖子上方,满满一葫芦睿智,搅合得晃晃荡荡。

    他刚一陶醉完,目光立即在一堆虽经教化,看上去依旧冥顽不灵的人头上掠过,停留在了屋顶的杉木檩子上。

    县丞圆滚的肚子,将青色官服撑得过满,腰带前端下滑到胯间,样子很是滑稽。

    站在下首的何掌谕,不失时机地、用梅山土话,又将诗句重复了一遍,先洗清了自己。

    见本室教谕在一旁轻轻颔首,何掌谕面色便柔和了些,看向一众生员,说:“生员甘木,由你来对句。”

    本室靠门一侧的墙边,站起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朗声说道:“回掌谕话,这是一个闲人,从梅山归去后,所做诗中之句。下两句我记不住了。”

    何掌谕脸上倏然变色,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说:“平素以你只爱读书,今日真是大失我所望!”

    他又问道:“还有哪个生员是知道的?谁对上了,本座重重有赏!”

    少年侧转身来,往室中清目一扫,又极快地回复了身体,平视着讲台前。

    满坐寂然。连田仝都沉默了。

    本室教谕走到少年身边,盯住了他,神情满是气恼。

    胖县丞觉察出了古怪,冷笑了一声,说:“甘木是吧?本官请问,章相是有何等样的闲情,曾做了此诗?

    你若真记得他,又为何不记得,他诗中的名句?

    本官提醒甘木生员,事涉朝廷重臣,务必请谨慎说话。”

    那叫甘木的少年,提了一口气,缓缓吁出,说:“回官人话,古来先贤们论事,在事中,谓之劳;事毕后,就谓之闲。

    该诗并不是命试之作,而是回忆曾经在梅山的往事。

    其中叙事和写景,读起来历历在目,不是在静思的环境下,都写不出来。

    我猜想,应当是章官人,在闲时所作的诗。

    就算他当时身负朝命,也只是忙里偷闲罢了。

    如此,说章官人是闲人,未必就值得惊奇。”

    县丞心里气极了,脸上却是不怒反笑,说:“想不到我刚刚到任,就有这样的异遇。

    不知道生员有多大年纪?父母做何事营生?又为何知而不答呢?”

    甘木说:“回官人话。我已经满了十六岁,父亲是一个猎户,母亲早逝。

    这篇诗作,并不在四书五经之内。所以,不是生员们所必须攻读的,因此也无需回答。”

    县丞冷笑着说:“嘿嘿,想不到故章相,首先开梅山,创立了数个羁縻州。

    又曾督师帷幄,多次大胜夏军,并威震诸国。

    他立下不世之功。自己又文武全才,是一时之选。

    却在这蛮荒之地,被一个后生讥笑为闲人。可笑,可笑。

    蛮人真是不可理喻,历经五十余年,在天子教化之下,尚且如此!

    遥想章相当年,不知那些蛮峒化外之民,又是如何茹毛饮血,可怖可憎。”

    县丞自顾议论,却不知道教谕之中,还有昔日章惇开梅山时,苗峒诸民的后人,听到他如此恶评,脸上已经变色。

    甘木毕竟年少,心中怒不可遏,抗声说道:“章惇,是东京朝廷里,一个不奉差的闲人。

    偶然受了官家任命,考察荆湖北路。

    他好大喜功,强人所难。以文人逞武勇,滋罪擅杀。

    五溪之地,尸横遍野;梅山内外,血流成河。

    回到东京后,不知道反省。也不记得,我梅峒千里方圆,神鬼共哭。

    犹自好整以暇,作一首长诗,来表彰自己的功劳。

    孔孟之道,真的是这样的吗?

    生员敢问官人,他的文才,比苏东坡好吗?他的武略,可和名将狄公*相提并论吗?”

    那县丞已是发狂,高声叫道:“真是反了!你一个僻地的生员,竟敢直呼章相大名。还对朝廷如此不敬。

    书办何在?去!到县尉厅调二十弓手来,叫廖都头带队。这里上舍*生员全部不许动!”

    教谕们跟着县丞,撤到了走廊后,在外面锁了门。

    室中已经只剩下生员。坐在墙角的孙喜,打了个呼哨,甘木会意。

    孙喜近处的几个生员,七手八脚地、挪开了石桌下,靠墙一侧的泥砖。

    墙根处露出了一个大洞。洞外是荒草坡,可通往洢溪河滩。

    甘木学着县丞的仪态,朝生员们拱了拱手。生员们憋不住笑了起来。

    走廊外的县丞便朝掌谕叫嚷说:“这都是些野人吗?死到临头,还在嬉笑打闹。”

    孙喜领头溜出墙外,在泥堆上跺脚。

    甘木闪身钻进洞中,如离弦之箭般,往河边冲去。孙喜紧紧地跟在后面。

    两人赶到洢溪旁,甘木说:“真的想好了吗?”

    孙喜蹙眉说道:“想?想不好。行吗?”

    二人不由相视大笑。

    夏尾时节,那洢溪河水虽然有点凉,却阻不住少年人的热情。

    二人在僻静处除了襕衫,甘木在孙喜腰间点了点,笑着说:“在哪儿赚到这么多油水?一人吃独食好吗?”

    孙喜在大腿间卡了一把,叹息着说:“可惜好景不长罗,我妈又要给我添弟妹了。”

    甘木忽发奇想,说:“我要是你父亲,就让你赶紧成亲。以后就能省得好多粮食。这叫赶鸭子上架!”说完,忍不住先笑了。

    “你才是鸭子。你就是个死鸭子!鸭子死了嘴巴硬,你嘴巴就很硬!”

    孙喜一边说,不免又真担起心来,觉得前景很有些不妙。

    他莫名烦恼,便不想回家,要跟着甘木去耍一回。

    两人将襕衫举在手上,下到河里,踩水过河。

    不到一个时辰,便在那洢溪西岸的山野中欢欣雀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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