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呢，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碎的不能再碎了。”魂部王的声音。“还是过于稚嫩啊，别人一靠近，就知道你的弱点，空有东方战神之称，实在内心只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孩童。”
九尊无法睁开眼，因为此刻他的双目也被毁坏了。也幸亏他看不到，因为此刻的魂部王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肚兜，梳着羊角辫的小童子。因为孩子手小，骨骼软，便于做精细活儿。
“现在的你看不到，也说不出话来，你只能听着。我不会和你多说话，你睡一觉就好了，我会为你重新修复身体，但是至于你脸上的那块皮肤，我不负责修复。会有人帮你修补的。我得让你长长记性，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生前外表唯一的缺点就是脚太大，有些影响美观。我做骨瓷人偶时，特意连你唯一的缺点也帮你改成了优点，如此完美的躯体，你怎么不知道珍惜呢，你可知道这具完美的躯壳足足花了我九天九夜的时间，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是为了你的容器啊！只是可惜你身体不够柔软，你的母亲身体软到让人惊异的地步，跳起舞来那叫一个漂亮。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你没有随她实属遗憾。十全九美，终有一失。”
话唠好烦。九尊想着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然而只有三根手指有所响应。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爆炸，你完全有办法应对，分神了是吗？因为他，可怜的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今日会有日食，可惜你得晚一点儿能看到了。别怪为父多嘴，不只有一个人说过你有摄人心魄的力量，你为何不好好加以利用呢？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儿，看透人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很多没有真本事的算命先生都学会了。东方寒雨只学了一点皮毛就将你拿捏的死死的，你跟他这么久，居然一点都没学会，太不像话了。”
“但你骨子里还是有魔性，不然你小时候也不会对一个圈养妖物致其死亡的驯魔人下死手，他坠亡前让你拉他上去，你却选择砍断他的双手，看他摔下悬崖活活摔成肉泥，看来触碰你的底线后你的本性和我毫无区别。”
“还没睡啊，那我再和你聊聊，我其实是冥王的私生子，他将我遗弃在魔界，我做过小偷，挨过毒打。后来有次为了一个馒头和一个小散仙打了起来，那人就是阡荨。阡荨也是弃婴，与我不同的是他被四方神兽中的玄武兄弟收养，所以入了仙道。但是玄武兄弟事务繁忙，加之两人粗心，除了基本的温饱外根本无瑕顾及阡荨，他们两人并未娶妻，也不会照顾孩子，甚至连名字都没给阡荨取。”
“在玄武兄弟冬眠时，阡荨总是偷偷跑到魔界玩，这次被人骗了，身无分文才沦落为和我抢食。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一人一半馒头，算是打了个平手。后来玄武兄弟怕自己冬眠时阡荨再生事端，于是将阡荨托付给雪仙照看。这一照看反倒害阡荨提前去了阎王殿，估计玄武兄弟肠子都悔青了吧。本来想找个小家伙陪自己变老，这下反倒提前为他送终。但也许他俩根本不在意阡荨的死活，不然他们也不会让雪仙照看阡荨，那些神仙可能只是为了无聊时解闷才收养阡荨的吧，谁知道呢，反正这世间只有我才最在意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生前我俩经常打架，每次我打不过他时，我就诅咒，来生你是我儿子，你看灵验了吧。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字什么没忘吧。阡荨是个好对手。…后来，我发现变强才能得到尊重…你在听吗，再后来…当我成为魂部王后，将我抛弃的生父主动找到了我，你猜我是怎么做的，我…果然只有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阡荨死后，我查过他的身世，可能和烛九阴有关，可是这个老头儿不会说，相反阡荨会走火入魔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个老头儿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你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吗，我为了你去地府和阴差叫板，和我亲爹翻脸才把你的三魂七魄带回来。…你听我一句劝，如果哪天你不想再用东方九尊的身份活着时，我劝你回到寒冰之下阡荨的体内，至少自始至终阡荨都是一个干净的人…咱们父子俩说句心里话我…”
魂部王的话越来越小，渐渐地听不到了。在梦里，九尊又回到了从前雪仙居住的地方，回忆越发清晰，他看着回忆中的幻影，没有选择触摸，只是静静观望。那遥不可及的地方，熟悉的温暖。
“哥哥，我在你腰间留下一个烙印吧，那样即便你变了模样，以后我也能找到你。”
那是和雪仙泡寒冰之下的温泉时自己在他身上做的印记。可是能找到吗，他走了，还能再次找到吗？或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奢望，自己欺骗自己的理由。
“下雪了，好棒！九尊最喜欢雪了。”
你真的喜欢雪吗？曾经有个满身伤痕的孩子躺在雪地上时，苟延残喘的他可是说自己最讨厌雪。过去九尊也最讨厌白色，他认为那时不吉利的颜色，死人的颜色，披麻戴孝的颜色。可是因为一个人，一切都变了。因为他，白色的落雪格外亲切，不再寒冷。因为他，自己改变了所有喜好。
为何要苏醒呢，就这样一直沉浸在过去与他在一起的回忆中不好吗？他都已经不在了，世上再无他，再无自己呼唤的哥哥。
为何要沉睡，让他冥火焚烧的痛苦白白留下吗？那些人，那些刽子手明明还活得很潇洒，这是最讽刺的事情了。
“哥哥，你是谁？你长得好美啊！”明明是回忆中的九尊，为何此刻在于自己打招呼呢？梦境果然只是梦境，一切不可能的事在梦中都能实现。
“雪哥哥，快来，这里有个迷路的美人哥哥…”九尊急忙捂住了孩童的樱桃小嘴。
“别打扰他，我是个罪人，我不想玷污回忆中他的纯洁。”
九尊松开孩童，年幼的自己点点头，好奇地看着九尊，“可是你完全不像是坏人啊！今天雪哥哥老看书，不理我，我就把他的书撕了，结果他扭过头再没理过我，我一生气就跑出来了。我这里有青团，你要吃一些吗？雪哥哥亲手做的，是画中仙送来的食材。”
“你真能耍小孩子脾气，书的醋都能吃。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你要向他道歉，知道吗？取得他的谅解。我不是好人，你快回去吧，找你的雪哥哥。不要离开他身边太远，他会着急的。你的雪哥哥与你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长，你还是尽量多一些与他在一起的回忆，不然等你长到我这么高时，你会后悔的。”
“好吧，美人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年幼的自己张着小嘴儿询问道。“雪哥哥说菩提心者雌雄同体，既有女性阴柔，又有男性气力，哥哥是神明吗？”
“我，我叫什么名字呢？我不是神明，我是世间所有黑暗的集合体，吾名痴儿。”
“哪个痴？”
“痴傻的痴，痴情的痴。”
“我叫东方九尊，字無朢阡荨。”年幼的自己说完，冲自己挥挥手，扭着肥胖的小身体快速跑开了，“美人哥哥再见，無朢阡荨走了。”
“好，慢点，别摔到。”九尊目送年幼的自己离开后，默默低下头。当他再次抬头时，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如同黑暗的银色深渊。
是的，幼年天真无邪的九尊留在了雪仙的回忆中，雪仙不在了，也带走了他。现在的九尊，是仇恨的载体。在雪仙面前，他可以收起魔性，做一个幼稚的孩子。他不在了，自己的稚嫩只会成为那些人的笑柄。
“哈哈，哥哥，不在了啊！不在了！那么你的单纯善良做给谁看呢！他不是恩人的话，又何必在意呢！最后的一丝希望，如果破灭，痴儿，就让我们一起堕落吧！自此，不疯魔不成活！”九尊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哼唱着曾经唱给雪仙的童谣走入茫茫白雪中。
梦醒后，魂部王早已离去，唢呐声也停止了，这里是一片残破，一片黑暗。碎裂的棺材和腿骨散落在自己身边，微弱的几缕光亮中有尘埃在漂浮，像极了飞舞在风中的落雪。九尊伸手去接，可是什么都没有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