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五点钟，韩司鸿看了眼时间合上书本：“今天写到这儿吧！”
“嗯。”祖关没抬头，“你别太晚回家，我送你……”
“不是。”韩司鸿盯着他，提起来他会不高兴，要解决问题却又不得不提，“我不是要现在回家，想你和聊聊中午那事情。”
果然，祖关的神情秒变，还是没抬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她真的来骂了十年？”
“嗯，什么办法都用了，像条赶不走的疯狗似的，有时一个月一两次，有时两个月一次。”
韩司鸿想了想又问：“上次我来也见她了，那次她没骂。”
祖关嗤了一声：“只有我自己在家她不敢骂，怕我没人拦着会揍她，况且她就是来气我妈的，因为我妈十年前没跟她们家和解。”
尽管祖关的语气没有起伏，韩司鸿还是从他的语调里听出点愤慨，抬手附在他后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松软地头发以视安慰。
“滚。”祖关把他的手拍掉，“你撸猫呢？”
韩司鸿认真地问他：“那想彻底解决这条疯狗吗？”
“都叫疯狗，还能打死她吗？我妈说她老公快出狱了，到时应该就不会来骂了。”
“别用主观意识猜测别人的想法，这种人报复的事一做就是十年，她老公出来之后，也许只会变本加厉。一味忍让终归不是办法，有没有想过主动出击？”
韩司鸿通过与她短暂的较量，发现这人也不是混不吝天不怕地不怕，特别是这个年纪的女人，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软肋。
祖关回视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先告诉我十年前到底怎么回事儿？”
祖关手里的笔松松紧紧攥了几个来回，才被他拍在桌子上，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爸去世前是民航公司飞机维修员，工资很高，我们家不缺钱，根本不用去碰瓷儿。”
韩司鸿被他急于解释的样子弄得心疼了一下：“你说过，我知道。”
“十年前，有一天我爸下班回来在过斑马线的时候，被一辆车撞了，我爸伤情很重，入院就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司机醉驾，一个小时之后才去自首，被判全责。”祖关说话时语速很快，像是怕一但放慢速度就会有压不住的情绪，“我爸抢救了一个多月没抢救回来，期间司机家里一分钱也没出，那个女的找到我妈，拿了十万块钱要和解，让我妈出份谅解书。”
祖关低着头，声音从始致终都很平静：“你说可笑吗？她不想让自己老公坐牢，却觉得我爸的命只值十万块钱。后来他们被判赔七十六万，我们家到现在一分钱也没收到。”
“恰好之前他们夫妻好像是因为买学区房办了离婚手续，他们请的律师也很厉害，将原本存在司机名的存款在冻结前取了出来，他名下根本无财产可以执行。我妈不妥协，最后司机被判了十年。”
“自从她老公去坐牢，她就像疯了一样骚扰我和我妈。现在只是骂人，开始还打人，小区里的邻居报警后拘留了两天才老实。”
“我上初中后长高了，力气也大。有一次她来骂，我拎着力跑出去，要不是我妈死死拦着我，她早被我劈了。我妈后来跟我说……不能因为垃圾人毁了自己，她就是摸准了我们不能怎么着才会……”
韩司鸿挪动椅子靠近，顾不上征求意见，一把将人揽在怀里：“抱抱你。”
祖关脸上一热，扭着挣扎，却被更用力地裹紧：“想死吗？放开我。”
“友谊的拥抱，别乱动。”
祖关真的不动了，安安静静被抱着，对方身上热呼呼，热度通过布料传递过来，在胸腔和脑子里肆无忌惮的蔓延。
第一次，他没有因提起这些事而想哭。
“韩司鸿？”
“嗯！”
祖关说：“你要是女孩就好了。”
韩司鸿的身体笑得颤了两下：“是女孩这样抱你就名正言顺了吗？”
“你是女孩我就追你。”
对方听到这句话沉默三秒：“不是也可以追。”
“滚。”祖关红着脸挣脱开，这回对方没有阻拦，“骚里骚气。”
韩司鸿被骂习惯了，笑过之后坐正：“言归正转，你们对她了解多少？她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有几个孩子？”
“我们只知道她和她老公之前都是某个大型企业的员工，经济条件不错，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嗯！那我问你，你介意这件事情曝光吗？”
祖关大概猜得到他的想法，可并不看好：“网络上破事儿那么多，哪有那么容易引起公众的关注，这事儿不掀起大浪根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且她完全可以等风头过去再出来，没用的。”
韩司鸿朝前探身子，扶住祖关的椅背：“我们不需要大浪，只需在营市范围之内来一波小风暴就行，我不是想网暴她，我目标是她家孩子。我承认他是被殃及的，可一个三观正的人，不会容许自己母亲干这种事，他也不算完全无辜。我看她年纪，孩子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上高中最好，正是怕被影响的时候。”
“可是……”祖关蹙着眉，“小风暴也不是你掀就掀得起来，网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事儿没有？这谁能说得准。”
“全国性话题需要事情本身有热度，小范围的风暴人为就能办到，我表哥公司运营一个本地通自媒体账号，写个有吸引力的文案，再请几个本地号转发，找些水军在评论里面带带节奏，应该不是问题。”
听完他的话，祖关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怎么？”韩司鸿问，“不忍心？你现在上高中，她可巴不得影响到你，这种人自私，狭隘，偏执，若不让她伤筋动骨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开玩笑，我还能对她不忍心？我看到你录了视频，所以你一开始就想到这些了？”
祖关不想承认两人有差距，可越是深入接触越发现智商这玩意儿，是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韩司鸿一本正经：“少玩游戏，多看新闻。”
“切！”祖关切完他，又说，“我做不了主，得问我妈。”
当两名少年在客厅里将事情同周珊珊请完之后，周珊珊有很长时间平静地沉默。
他妈不愿意。祖关想。
良久之后，周珊珊才有些沉重地开口问：“那……贵不贵？”
祖关：“……”可真是他亲妈，合着这么久在考虑这些。
韩司鸿解释道:“这件事其实很吸引眼球，醉驾司机家属辱骂受害者家属十年。我表哥他们对这种事能带动舆论的事儿很感兴趣，感谢你们还不及怎么会收钱呢？”
“嗯！”周珊珊工作虽忙，对网络的事也是知道一些的，“水军总要花钱吧？”
“水军可没您想的那么贵，我估计几百块钱够了，用祖关的零花钱。”
祖关立刻表示：“行，我花钱。”
“你的钱不是我给你的，瞧把你大方的。”
“妈，你刚才好半天没说话，我当你不愿意呢？吓死我了。”
周珊珊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她骂了我十年，还耽误我儿子学习，我巴不得她过得水深火热，你妈又不是圣母白莲花。”
韩司鸿低头浅笑，真是母子俩。
“小韩呀。”
韩司鸿抬头应声，周珊珊接着说：“这事儿如果真能解决，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
“我与祖关的关系好，不用谢。”
“都是养儿子，差距到底在哪儿？”
祖关不愿意了：“妈，哪儿有差距？”
时间不早，韩司鸿回房间拿书包时，周珊珊慈祥地盯着他的背景感慨：“妈妈错了。”
“嗯？”祖关纳闷。
“妈妈应该把你生成女孩子才对。”
祖关的脸瞬间暴红：“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儿子长大了，脸皮儿薄。”
当韩司鸿背着书包从房间里出来换鞋，扭头看到祖关扁着嘴巴憋得脸微红：“你怎么了？”
“我送你。”要送人的人提前一步换好鞋，从门里冲了出去。
周珊珊跟韩司鸿笑着说完再见，无奈地摇摇头：“儿子什么时候要脸面了？”
送走韩司鸿，祖关写完剩下的作业，才躺在床上想玩会儿游戏，又想起某人说过的话。关掉游戏鬼使神差地下载了个新闻软件，并且还有滋有味地看起来。
十点钟关灯睡觉，他却罕见地失眠了。
夜深人静，容易反思。今天他和韩司鸿抱了两回，妈宝男身上好香，这么热的天怎么连汗味也没有。
诶？
自己是不是还说他是女孩就追他来着？
他回答的是什么？不是也可以。
操！
不是怎么追？两个男的谈恋爱吗？
他又不是同性恋，韩司鸿也不是。
祖关扯住被子捂住脸，太丢人，闷死自己一了白了，他为什么要跟韩司鸿说那些话，为什么会觉得被韩司鸿抱着的感觉还不错。
思及此处，从心脏里泛出的麻痒铺天盖地席卷全身，熟悉的感觉裹着他，思维异常清晰，这种感觉似乎每次都与自韩司鸿有关。
入耳尽是蝉鸣，祖关确认了一件事。
他……貌似大概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喜欢韩司鸿。
不是，不是有一点，是很喜欢，很想和他谈恋爱。
然后，祖关被这个可怕的认知吓得一夜没睡，用了整整一天才调整过来，要不周一他是没脸见某妈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