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汤清悦住在孟卿家中,孟卿晚上无论在晚,都会赶至家中。
孟卿住处有三间房,两间客房,一间书房。汤清悦住其中一间,虽然早早回去,却还是等到孟卿回来,与他道了晚安后,才肯睡。
白日,孟卿绸缎行跟知州府两处跑,汤清悦怕他累着,主动在绸缎行为许老做帮手。孟卿劝不过,便再三嘱咐,不必太累,注意休息。
随后,孟卿便一直呆在知州府,像是管事一样,背着手到处走着。
和砺不想见‘生人’,于是何家清除了和砺住处周围的所有人,下人们见了他,必须绕道走。尽管已经无比小心了,有些下人还是与和砺撞见了。
遥远地,和砺幽幽地盯着他们,直到下人再次躲起来,他才又开始走动。
和砺去和翊的房间,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回来时,没遇到一个人。
孟卿在柱子后面,露出了半张脸,看他进了房间,转身去了和翊那处。
何君至正要找孟卿,正好人过来了,他急忙道:“孟兄,皇上他……”
孟卿打断道:“我都看见了,和翊怎么样?”
何君至道:“看起来有点严重,但人一直呆滞站着,也不知还有哪些伤。”
孟卿道:“人没有倒下,那便并无大碍。算了,下次看着和砺一些,把这里加把锁。”
何君至点了点头,又道:“对了,孟兄,今日居大夫给了我一颗黑色药丸,并不是治病所用,乃延续他们症状的药物,我……”
孟卿道:“你给他们服用了?”
何君至道:“在你来之前,我与家父商讨过,我们无法让他们恢复正常,既然是居大夫的要求,一定有他的道理。”
孟卿道:“居大夫人呢?”
何君至道:“一大早便不见人,似乎皇上也在找他。”
“是居大夫。”一下人跑来汇报道,“一大早就在灶房熬药,还让我们去药方补几味药材,药方在这里。”
那下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一排字。
何君至接过一看,是几味常见的药材。他道:“居大夫有没有说,他是为谁准备药?”
下人道:“不曾说起,需要我去问问吗?”
何君至道:“你先去买药吧,快去快回。”
下人一走,何君至便问身旁的孟卿:“我们府上有三类病者,皇上、苏大人,还有被他制住的四人,这药,是熬来给谁?”
孟卿能猜到他肯定是为了和砺,不过还是道:“走,去看看。”
然而,和砺比他们先到一步。
灶房内烟气缭绕,隔了老远,便闻到一股药味。灶房周围已经没了其他人,都承了何老爷的命令,一瞧见和砺出现,便自动走开了。
居榭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药炉中的火,和砺也好奇地往火炉中探,甚至伸手想要去碰触。
居榭道:“很烫,别碰。”
和砺已经感觉到了掌心下炙热的温度,自觉收回了手。随后,他故意贴着居榭,抱着膝盖蹲着,学着居榭的样子,用小木棍去挑火。可他掌握不了火候,火一下窜了起来,炉火中的木材熊熊燃烧,差点冲到他们脸上。
居榭拿过和砺手中的小木棍,制止道:“你不能动这个,会伤到自己。”
和砺不高兴地嘟着嘴,低下了头。
发病中的和砺,脾气被居榭□□着,温和了不少,但他对任何人都可以置若旁闻,惟独禁受不住居榭的一丁点责备。
他以为居榭在生他的气,有些难过。
居榭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抚慰道:“乖,听话。只要你不受伤,比什么都好。你饿了吗?”
和砺仍旧很介怀,低着头不吭声。
居榭循循善诱道:“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和砺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浓密厚重的睫毛像刷子一样,刷过了他灰暗的心绪。
大概没有安全感的人都是这样,对生人防备着,对相熟之人坦诚而待,同时,又害怕自己做错事,只要被需要了,便觉得自己被认可了。
这几日,和砺在居榭面前便是如此表现,居榭通过他细微的一些表情,已经慢慢了解了。
居榭轻轻拍了拍他,和砺得了鼓励,蹦跳着去拿居榭指向的红薯。
他们要烤红薯吃。
红薯被扔进火炉中,慢慢生出一股香味。
和砺吸了吸鼻子,又摸了摸肚子,突然开口道:“想吃。”
居榭轻笑道:“都是药味,你鼻子倒是灵敏,把红薯的味道闻出来了。”
和砺感觉自己被夸奖了,腼腆着低下了头。
不远处,何君至跟孟卿在门后呆着,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因为担心和砺见了他们害怕,没有出来。
何君至小声问:“孟兄,要不等皇上走了,我们再过来。”
孟卿却沉着脸,摇头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一直躲着他,他便一直害怕别人。难不成他要一辈子不能见人?”
何君至道:“孟兄,你有何想法?”
孟卿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他从门后出来,径直便往灶房内走。何君至愣了愣,立刻跟了上去。
药炉中的火将旁边围着的两人的脸烤得通红,听见脚步声,居榭没有动,仍然用木棍调节着火候,而和砺一下站了起来,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居榭头也不抬,威慑道:“别靠近。”
几步之遥的孟卿跟何君至二人,脚步顿住了。
孟卿遥遥与和砺视线相对,两人各自都觉得陌生无比。说起来,在宫中和砺发过两次病,一次是先皇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一次是孟卿照顾,不过那次,居榭也在。
这样看来,和砺每次发病,都会忘记以前的事。或许,他对发病时,根本没有任何记忆。
何君至声明道:“我们没有恶意……”
居榭当然知道,不过和砺却不会由此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他情不自禁再退了一步,差点踩进火炉中。
居榭扔了木棍,提醒道:“小心。”
干枯的木材被火烧得发出劈啪响声,火星飞溅到和砺的裤腿上,烧出几个黑洞。
居榭揽住和砺往内靠了靠,远离了火炉后,才道:“没事,有我在,不用害怕。”
不远处的孟卿皱紧了眉头,想要说两句,可喉结滚动了两下,把话咽回了肚子。
倒是何君至忍不住说道:“居大夫,你明知我们不会对皇上怎么样,为何不对他解释几句。只有你的话他才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