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下意识朝门口看去，长孙晁穿着蟒服就来了，因处理寒山寺有功，皇帝特赐下紫色蟒服，前胸团龙，以示稳重。
阿阮站起身，先行礼，“皇兄。”
“皇兄今日来有何要紧事？”
长孙晁摆手，“母后为我们兄弟二人挑了个王妃，恰巧无事，就过来看看。”他头一转，就看见一旁坐着的蒋嫣，“这就是蒋夫子的小妹？佳人姝色，性子也温柔可爱。”
蒋嫣看见来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虽是小孩心性，在家中也受过亲人教导嘱咐，乖巧行了一礼，“王爷好。”膝盖一曲一直，不过眨眼，便完成一礼。
长孙晁上下打量，蒋嫣姿色中上等，奈何眉目间还有娇憨气，更添一份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眉眼弯弯，两颗小虎牙就露出来，一下子就戳到了长孙晁的心房，那惨不忍睹的礼仪也变得生动自然。
长孙晁不由自主露出个笑，心说这样的姑娘娶回家养着也不错，“蒋姑娘可玩遍了皇宫？本王带你出去走一走？”
蒋嫣有些茫然无措，虽然被长嫂教导知礼节，却没有说过王爷要带她出去该作何反应，王爷不是陌生人，更不是坏人，而且她刚吃饱肚子，也要出去走一走消食。
蒋嫣慢吞吞反应，逐渐伸出手，要答应个“好”，阿阮先拦下，“皇兄，如今外头冷，还是先待在这里吧。”
长孙晁只顾看着蒋嫣的反应，突然咂摸出一丝丝的不对劲，正常来说十四岁的姑娘也知进退，像刚才那样直愣愣伸出个手来是要做什么，牵手吗？
蒋嫣悄悄看阿阮，阿阮不动声色挡在她面前，于是她便放下手，从阿阮肩膀处侧头看过去。
阿阮再次说：“皇兄，就坐在这里，有暖炉热茶，咱们兄弟也好长时间没见了。”
长孙晁心下叹气，本王刚才上朝还看见你被父皇夸了，如今也好意思说一句好长时间没见？
想是这样想，蒋嫣没回话，长孙晁只好坐在圆桌一旁，“蒋小姐平日做什么？”
蒋嫣转转眼珠，细声细气回道：“玩雪人，吃点心。”
长孙晁微微皱起了眉头，手指放在膝头敲打，“蒋小姐总有拿的出手的才艺，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妨说上一样？”
阿阮道：“皇兄，蒋小姐已是来了一天，早些让人回去休息。”
长孙晁闭了闭眼，真想骂娘，他才刚和蒋嫣说了几句话，长孙朗就插嘴，怎么哪都有你！
“无妨，待会本王亲自送蒋小姐回去。”
“皇兄，我有要事与你相商，还是先请蒋小姐回去吧。”阿阮给蒋嫣使眼色，蒋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完全不知道阿阮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让她回去是听懂了，立刻就从椅子上站起身，“那、那我要回去了。”
她便匆匆忙忙朝外走，阿阮来不及多说，派去小扇子跟着，自己则牵制住长孙晁，长孙晁挥手，门外也有宫人应声闪过，阿阮不多担心，宫闱重地，蒋嫣知道可以跟谁走。
“皇兄，关于寒山寺一事，我还要多请教请教你。”
长孙晁给自己倒了杯茶，回想蒋嫣的动作若有所思，“寒山寺，哦，派个人进去取得信任，然后掌握证据一网打尽。”他不想和阿阮多聊，寒山寺之事虽说立了功，却也是他手下犯的错，真正说起来将功赎罪，就连这身蟒服，也是父皇警告他要稳重才赐下来的。
阿阮坐回公文桌子，翻开一折子慢慢批改，“是吗，皇兄的办法真是巧妙，从内中突破，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一网打尽，真是厉害。”
长孙晁随意嗯声，今日一见蒋家女，怪异之处颇多，必得派人过去好好查一查。
二人无事可聊，刚巧皇后喊长孙晁过去，便互相告辞，各自走了。
皇后涂着蔻丹，长长的指甲盖覆盖鲜艳的红色，手指白的像葱根。皇后是当年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女，与长孙谓门当户对，堪称绝配，可惜长孙谓身边的女子来来往往，做不了一心人，皇后便放弃了，专心培养自己的儿子。
“皇儿，今日如何？”
长孙晁抿紧唇，低垂着头回话，“母后，今日得了父皇夸赞，还赐下蟒服，等回到王府，儿臣就去处理堆积的公务。”
皇后点头，珠钗晃动，狭长的眸子泄露一丝疲态，很快掩下，她掀开眼皮瞧着长孙晁，“去了几日寒山寺，本宫也是想你，就怕你亵渎先帝陵寝，惹你父皇震怒，不过你做得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长孙晁没答，皇后不会只说这么一句好话，后面跟的一定是个棒子。
“…听说你刚才去了欢喜殿？”
长孙晁点头，“儿臣去看了看蒋家姑娘。”
皇后叹气，“本宫知道你也二十好几了，情窦已开想娶个王妃，但朝中也就是王大臣的女儿跟你最为相配，本想给你留着，可你那父皇…罢了，”她眉目一凛，蹙起来，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晁儿，王妃一定不能是蒋家女，你是我西盛的储君，将来是西盛的国主，站在你身边的女子，一定要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是能为你提供助力的！”
长孙晁可有可无地点头，他早就习惯皇后掌控他的一切事情，挺直的腰背却不由自主塌了一些下来。
“给我把背挺直了！让史官谏官看到像什么样子！”
长孙晁立即站好，不敢有一丝懈怠。
皇后看了眼他的样子，仍有些不甚满意，却也烦躁换了话题，“你与东寅国九皇子走得近，有什么益处？”
长孙晁道：“此人才思敏捷，能在很多方面帮助到儿臣，此次寒山寺之事，就是听取了他的意见，而且…”眼见皇后脸色不好，他急忙道：“而且他建议儿臣来见见蒋家小姐，说儿臣势力够大了，再娶一位有权势的大臣女儿会惹父皇猜忌，儿臣觉得他说的在理，就去看了看…”
皇后再次蹙眉，心思百转千回，终是说道：“看看也就罢了，蒋家女不适合你，就算娶个无权无势的媳妇，这人也要八面玲珑，仪态端庄，足以做得了我西盛的皇后。”
长孙晁轻轻点头，算作认同。
“这九皇子也算是人中龙凤，多一个退路也没错，若是合适，让你妹妹悦儿嫁过去，到时长孙朗若想造反闹事，东寅国也能借兵相助。”
长孙晁不予作答，悦儿任性，在宫里有母后管着，不敢多作妖，若真的嫁给商轩，岂非要鸡飞狗跳，而且商轩心思深，即便孤身来到西盛做质子，也活得如鱼得水，不敢让人小瞧，如果他自己去了东寅做质子，未必有这个十四的孩子活得好。
皇后只是暂时提议，没有说非得把长孙悦和商轩凑成一对，她摆手，让长孙晁下去了。
回到王府，长孙晁即刻派人去调查蒋嫣，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两天才到，附带一张画像。
属下回禀，“王爷，蒋家小姐发高热烧坏脑子，所以智力如同十岁小童。”
如此一句便也解释了蒋嫣的奇怪之处，心智受损，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长孙晁叹气，抽出画卷缓缓展开，蒋夫子的画技出神入化，画中女子更是栩栩如生。
蒋嫣手持轻罗小扇，上身微向前倾，头歪着，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中小扇挡着下半张脸，却忘了绢扇轻薄，若隐若现，在唇齿处添了几笔，更为传神，发髻是垂鬟分肖髻，发尾自动垂于肩头，两鬓有刘海，从中分开，显得眉眼灵动狡黠，脸颊碎发随风吹拂，调皮触着高挺的鼻梁，长孙晁下意识要拂去，手伸过去却发现不过是一副美人图。
美人若是笨了些，他不介意养着教着，成为他一个人的笼中雀鸟，可美人脑子坏了，还带不来一点好处，不知何时就能惹出一堆麻烦，再加上母后…
他都不知道是对母后的敬畏多一些，还是对蒋嫣的同情可惜多一些…
长孙晁收了画卷，道：“送回去吧。”
属下接过画卷，悄悄送回蒋府。
见上一面不能改变什么，商轩是过了差不多半月才知道这个消息，长孙晁听皇后的话，不再招惹蒋嫣，虽然他一次也没招惹过。
商轩问道：“王爷，为何？”
长孙晁扶着额头，过了半晌才答道：“她…本王不喜欢她，就此作罢。”
商轩怎么也没想到，有着雄心壮志的长孙晁也能因一句不喜欢而放弃，他愣了好一会，试图劝解，感情之事最是无关紧要。
长孙晁从漫长的迷茫中回神，阻止了商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没了蒋嫣，还有下一位，父皇还不会对本王做什么的。”
商轩心中胡乱猜测，这件事有无数的走向，偏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嗯。”
商轩说了告辞，不想再和长孙晁说话。
他决定找个时间，去安王府探探。
临近过年，朝堂休了朝会，国子学还得再上几天，商轩看着蒋夫子古井无波的脸，后知后觉发现，这段时间只有他在操心哥哥的婚事，蒋夫子已经放下心了，难不成是哥哥那边有了什么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