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阿丑
一夜小雪，峄阳山上白茫茫一片，看起来异常干净。缓慢行驶的马车临近山脚，马车上的来人掀起帘子，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仿佛暗处数双目光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越过一片营地，来到平缓的山丘，一座简陋的茅草庐孤单地矗立其上。四周不过寥寥几名护卫，一个书童守在门口，将来人迎进院内。
“天刚亮，长平侯就去为老夫人的陵墓清扫积雪，沮大人稍坐。”
听着清脆的声音，沮授抬眼打量书童。束起的发髻，发色微黄，皮肤不算白皙，相貌哈算清秀，但若以女子论，便普通了。又回想一番，沮授确认没见过这姑娘。
“先生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里？”
循声望去，吕菁着一身粗布麻衣，走进院内。
“稍待，我去换身衣服。”
说是换衣服，不过是换了另一身素衣，吕菁邀沮授同坐廊下，书童在一旁沏茶，“草庐简陋，只有用这茶水招待先生了。”
“有长平侯在，这陋室的方寸之地，亦是天下。”
“先生说笑了，”吕菁不接话茬，环视一周，“这一个月来，我每日都陪母亲说会儿话，略尽孝道。也得闲反思过往，修身养性。”
“是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来，肖一麾下并州军与吕布的徐州军虽分别收回之前被曹操夺走的部分失地，但两人的矛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升级。没有吕菁，两方人马始终泾渭分明，且逐渐势同水火。
吕菁饮了一口热茶，对过来续水的书童赞道，“你这茶艺，越发精进了~”
“谢长平侯夸赞。”
沮授见书童举手投足，气质不似寻常人家，“这位姑娘是？”
吕菁微微一笑，“几天前，贾诩从荆州过来，说是好友之女，带她游学。贾诩说她聪慧，劝我收做弟子。我这草庐之内，只有一老妪照顾起居，哪里会在这时收弟子。只道缺一书童，不想她便扮作书童留了下来。再过两日，让回雒阳的队伍顺路把她带到书院去。”
贾诩从荆州过来，向吕菁辞行后，已经先行回雒阳去了。
“他贾诩倒是走的干脆。”想起下邳的情况，沮授苦笑，“自从陛下以战事未平为由，传旨夺情，温侯心思越发活络起来。昨日，甚至指使人上奏朝廷、弹劾肖一杀俘之事。另一面，准备接受曹操的条件，与之议和。”
刘辩在接到吕菁请辞守孝的奏章后，以“百善孝为先，然金革之事不避。如今天下未平，长平侯当舍孝尽忠”为由，驳回她的奏请。至于吕布，加官进爵不在话下，但大将军之位，却是不许。这是刘辩的旨意，亦是以蔡邕、荀攸、杨彪为代表的朝廷重臣共同的意思。
前几日，夺情起复的消息传回下邳，吕布的行动越发激进。
“我的第二封请辞这会儿应该到雒阳了，至于徐州事务，只有劳烦先生多多谏言，我父亲听的进去”。
沮授摇头，“莫说是我，就连陈宫，在温侯面前都说不上话。”
陈宫是跟随吕布多年的老人，现在被彻底边缘化。现在吕布最听信的人，是许攸。至于沮授，他本就是直言不讳的性子，几次谏言后，已经为吕布所厌恶。
沮授忍不住感慨，吕布虽有冠绝天下之名，但若有吕菁的一半见识与谋略，也不至于落到曹操手中、差点殒命。如今更是要将吕菁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势覆灭，实在是……
“对了，张辽还没回来，曹操找了诸多理由，应当是看重张辽将才，不想放人。而温侯，则命人每日鞭打羞辱丁廉。”
一同被俘的司马懿，家族势力不小，其父更是对曹操有恩，自不会为难，早早被吕布换了回来。唯有张辽与丁廉的交换，一再拖延。
“先生，具体的事务，有我父亲把控，我不应当过问。”吕菁想要止住话题，“若是我重新掌权，必然与父亲冲突，恕我忠孝不能两全。”
“长平侯可知，朝廷已经派出使臣来此？”
吕菁自然知道。名义上是来对吕布册封嘉奖，实质上是再度夺情起复，让吕菁掌权。至于来人……想到此，吕菁一侧的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
“请先生全我孝道。”
沮授明白她的为难，更明白吕菁的心思，“期待长平侯早日归来。”
目送沮授离开，吕菁回到廊下，书童正在自顾饮茶。
“我不想去雒阳。”
吕菁坐下，慵懒地靠在门上，“小姑娘，你不该在这里。听贾诩你好‘奇淫技巧’，只要入得了书院，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若是真正忠于朝廷，还可以进工匠营参观。”
“怎样才能入书院？”
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想到某人，吕菁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转瞬又失落起来。
终究，是自己不配。
翌日，下邳城外，正要去视察百姓入冬物资筹备情况的蔡琰，见到了小姑娘，以及，一封“介绍信”。
吕菁在信中很是客气，甚至以平阳公主相称，说了小姑娘的身份，贾诩的委托，希望蔡琰考察一番，再自行决定是否将小姑娘收入书院。
蔡琰收好书信，目光柔和，“临近入冬，下邳刚历战事，民生艰难，你且先随我到处看看。”
“谢过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吗？蔡琰莞尔一笑，今天第二次有人提醒她这个身份。
不再是谁的夫人。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吕菁只在信中说她是黄承彦之女。这人与水镜先生（司马徽，历史上向刘备推荐诸葛亮、庞统等人）、庞德公等人交好，乃荆州名士。
“黄月英，公主可以唤我小名阿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