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灿灿从咖啡厅出来就直奔医院。
一进门，佟灿灿便觉得气氛不对，田翠芬半仰着躺在床上，眼神呆滞，一句话没有，看女儿进门，眼睛都不带动的。
“老太太，怎么啦？亲闺女来了都不迎接一下！是不是好几天没来不开心啦？”佟灿灿把水果放下，贴在母亲身边，摸摸母亲的额头，不烫，“母亲大人，说句话呗！你这样好吓人的！”
田翠芬半天不说话，佟灿灿这才感觉不对劲了。终于，田翠芬在女儿疑惑又担心的眼神下，禁不住追问，叹口气，从枕头下面掏出一个法院的函件。
佟灿灿看完大吃一惊，干瞪着眼睛看妈妈，半天说不出话来。
田翠芬的苦笑相当惨淡。“想不到吧？一个林雨还不够，还有黄雨、李雨、赵雨。唉！我太幼稚了，几十年的夫妻，以为和左手右手一样亲了，结果……呵呵，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转移的财产不仅是几套房子，还有好多收藏、现金，要不是清算稽查发现，我都不知道，也许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佟灿灿咬着嘴唇，悲愤难当。
田翠芬叹口气，“灿灿，你就别难过了。我都想好了，我现在这个身体，说不定明年的今天就见不到你了。钱，就算了吧！有钱也不一定治好。好在死得明明白白，本来还牵挂他在哪里，有没有住的地方，吃得好不好，现在心里卸了一份负担，我死得其所了。挺好。”
“那这些财产怎么办？”
“上面不写得清清楚楚吗？全数冻结偿还债务，这下好了，谁也落不着，那个林雨也白折腾一场。如果没猜错，你爸爸说不定在外面都有私生子了。我就生了你们两个丫头，生完兜兜，你奶奶鬼空狼嚎了好几天。好，让他们生去吧！谁爱生谁生，妈只要你们两个，妈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两个，早知道这样，应该早早把你送出国，财产过户到你名下，也不至于身无分文地落到这步田地……”田翠芬越说越伤心，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我现在挨着一天天的活，就是放心不下你们俩。我还想看你们嫁人，伺候你们坐月子，给你们带孩子，就是一个普通老太就行，真的很普通，只求把我女儿们送到地方，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田翠芬哽咽了，眼泪刷刷流淌，“我其实……特别怕死，我怕见不到你们，万一你们被人欺负了，婆家对你们不好，工作压力大，我现在都不敢看新闻，那么多家暴抑郁自杀，都是女孩子，我一看就把那个人想成你们了，我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我怎么办？你说妈妈怎么办啊！我怎么闭眼啊！……”
田翠芬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痛，扑在佟灿灿怀里放声大哭。
佟灿灿一滴眼泪都不掉，嘴角僵硬，眼神冰冷，梗着脖子一动不动，任由妈妈抱着自己嚎啕。
安顿好母亲，佟灿灿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她感觉天色异常的黑，世界突然黯淡无光了。门口过去对她而言香喷喷的烤红薯摊失去了往日的香味，卖红薯的老头不再那么慈眉善目，反而面目可憎，一看就是偷奸耍滑的奸商。
一抬头，居然看见佟兜兜的身影，她正从一辆香槟色的保时捷上下来。佟灿灿皱着眉，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佟兜兜。算算有好几周没见到兜兜了，兜兜总说忙，有事，来不了，可是几周的时间能让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
佟兜兜的鞋子居然是dior新款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和原先的风格大相径庭。头发染了明媚的棕色，还化了很有女人味的眼妆。佟灿灿脑海中闪出linda的影子。
开车的男人也下来了，看上去四十多岁，兜兜挂在男人脖子上，两人在车头甜蜜地聊着什么，然后嘴唇互亲一下，兜兜转身准备进门。
几步远处竟然是姐姐。佟兜兜先是一愣，眼神慌乱，然后定了定神，笑着走过来：“姐！你也来了。”佟兜兜的笑容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佟灿灿看着远远站着的男人，问：“那是谁？”男人一手撑在车门上，眼神并不避讳佟灿灿。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就普通朋友。”
“你什么时候交的这么有钱的朋友？”
“姐！你不要一见面就审犯人一样。瞧你那眼神！我还不能正常交朋友了？你不也朋友一堆吗？你原先那些朋友不比他差吧，蓝不同，开得车比这还贵一个档次呢！”
“是普通朋友吗？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都看见了，普通朋友还玩亲亲抱抱？你老实说最近在干嘛？不来看妈，不和我见面，原来是谈恋爱去了！兜兜，这个人都能当你爹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没钱你可以赚，我也会帮你，我真想不到……这种事你也能干得出来！你不知道佟瑞的事吗？你不知道咱妈受多大委屈吗？”
“佟灿灿！你别把什么事都想得那么龌龊！年龄大点就不能谈恋爱了，我就喜欢年龄大的！你以为都像你，这么大年龄了，一次正经恋爱没谈过，自以为高贵，其实还不是靠父母靠朋友。你帮我？我出国培训一次你都嫌贵！咱妈为什么转院，还不是你嫌贵不给看了？你有什么权利指责人，我靠自己有错吗？你的工作还是别人给你找的！还有，以后咱妈不用你管了，我男朋友包了！”
佟灿灿愣在原地，完全不能把眼前这个气势汹汹、出言不逊的女人和单纯的兜兜相比。兜兜虽然淘气爱玩，但没有一点出格的心思，一直被父母当做掌上明珠供着，人生的路平坦到能看到尽头，而且从来都温温柔柔的，不会顶撞姐姐和父母，现在竟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六亲不认。
“你……”佟灿灿心痛地说不出话，也不知道是应该骂还是应该劝。
兜兜很复杂地看一眼佟灿灿，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扭头进去了。
男人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还靠在车上，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腰间的lv腰带扣在阳光的反射下刺到佟灿灿眼睛里。
佟灿灿路过车子的时候，原本想假装没看见，可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走到男人面前直接来一句：“你和佟兜兜到底什么关系？”
男人虽说一直很淡定，但也不乏意外，愣了一下，客气地笑笑说：“你是兜兜的姐姐灿灿吧？我见过你的照片。”
“你有老婆吧？”
男人依然温和地笑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佟灿灿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曾经非常熟悉的世故，有点像佟瑞和别人谈生意时的笑容。
“我警告你离我妹远一点！既然你什么都给不了她，那么就请你不要招惹她。你自己也明白她到底看上你什么。不要告诉我你们是因为爱情，哼，我会笑掉大牙，而你老婆会打掉你的大牙！”佟灿灿指着男人的脸，尽量作出恶狠狠的样子，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男人像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摇着头嗤笑一下，双手插兜目送佟灿灿走远。
佟兜兜被妈妈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开，田翠芬看见二女儿激动不已，把刚才的落魄掩饰得很好。
“死丫头，你总算来了！你不想妈？”田翠芬作势握紧拳头砸几下佟兜兜的背。
“当然想了，就是最近太忙了。妈，我给你剥一个橘子吧！”
“别忙，你说，你最近忙啥？你怎么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到底有没有好好学习？”
“我可忙了，就是毕业论文啊，实习啊，哎呀学校的事你不懂。妈，这是一张卡，上面有三万块钱，你拿着自己花，万一没了再跟我要。”佟兜兜从崭新的包里拿出一张金黄的卡。
田翠芬被吓住了，接过卡端详着问：“你哪来的钱？还这么多？你的生活费我都好几个月没给了。”
“我兼职赚的。”
“什么兼职？”
“呃……说了你也不懂，就是……就是直播！我们直播卖画。我们学院有好多美术生，搞点艺术插画还有点市场。”
田翠芬笑了，摩挲着兜兜的脸宠溺地说：“想不到我的小女儿还挺能干。你姐姐一个月上班也就几千块，好像照样忙。这么说当初妈妈逼着你学艺术是对的？”
“那必须对呀！我妈料事如神！妈！你尝尝这个。”兜兜剥开一颗栗子，吹一吹，塞妈妈嘴里。“好吃吗？”“好吃，你买的都好吃！”
田翠芬对法院发函一事，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