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檀身为剑修，战法就是不留情面，打了再说。
修仙界有位符修前辈曾经发过牢骚，说见面打一架，就是剑修界的社交礼仪，这话……沈小檀觉得十分精准。
以前在逐日宫，和她对练的同级弟子，若是一对一，乐修的曲子还没吹完前奏，器修的法器还没掏出来——总之就是，对方花里胡哨的招数名还没念完，就会被她打趴下。
她是极其偏科的纯种剑修，从入门起，就和符咒、术法不合。只觉得那些符号，就是闭着眼在纸上随便画出来的，像极了医修们开的药方子……
简单来讲就是，砍人，她可以。
破阵一事，她完全不行。
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禁制。只见空中闪过一道圆弧，一圈圈灵力幻化而成的铁锁链互相摩擦，甚至能听见沉闷的金属碰撞之声。
阵者，先有幻形。
然后幻音。
幻触。
文字的荧光在沈小檀瞳孔中闪烁。
这是一个高阶的阵法，确实是逐日宫的手笔。
一旁的段十七凑过来道：
“你看，这咒呢，叫做锁鬼链，原本是昆仑研究来打算专锁我们鬼修的，后来一代传一代，阴差阳错地就什么东西都能锁了。”
沈小檀手轻抚在阵法上，只觉得十分熟悉。
偏门的术法她少有研究，也不知道这股熟悉感来自何处。估计是喜欢鼓弄这些的小师妹向她提起过？
她抚着冰凉的锁链走了一圈，摸到刚刚她进来之处。
段十七啪地合上纸扇。
“不错嘛，小姑娘，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个禁制的薄弱之处！我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才……”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小檀举起剑朝那锁链缝隙攻过去！
沈小檀气势惊人，看似弱小的身体爆发出极大的能量，但她的剑刚触碰到禁制，便发出咯棱棱的摩擦声，一股巨大的灵力反噬，凶狠奔涌而来。
她硬是分出灵气强行接下，和锁鬼链奔腾的白金色灵气对冲，沈小檀被撞飞几米，“砰”地砸得粗壮老树也摇了三分，树叶雨似的落下，她胸口的伤又隐隐沁出血水来。
“呀，姑娘！……虽然很能理解你想出去的迫切，但这样蛮干是没用的。”
段十七啧啧地收了扇子，把不安分的沈小檀按在老树前的石凳上。
“我过去三百年也不是没有试过，你看好了。”
只见红衣鬼修折扇一挥，地上竟汩汩地泛起血水，那血水当中混着泥浆，滚出一个血泥满身的怨鬼。
然后是两个，三个。
五个，十个。
怨鬼行尸走肉般嘶吼着，发出刺人耳膜的尖笑声，不停地拍打着那处裂缝。
怨鬼们打断了手，仍不停下，他们全听红衣鬼修的差遣。于是他们又断了脚，粘腻的血水被激得四溅，禁制还是哐啷运转着，挠痒痒般毫不受影响。
一旁被他们视作无物的跛子，看着眼前可以称之为惊世骇俗的景象，还有这副景致里，持剑面无表情旁观的女子，握扇笑容满面的男子，无依无靠地跪坐在地上，都快哭出来了。
该不会其实疯掉的是他，这些都是他的幻觉？
沈小檀沉默地看着红衣鬼修轻而易举地摇着扇子，黑色鬼火在他身边飘荡，而他像是个找乐子的世外之客，全然不在乎自己在做什么，只当是在看热闹。
招怨鬼。
她有听说过，是鬼修操纵阴灵为自己所用的法术。但鬼修少见，她并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操纵这些阴灵，要把自己的鬼气分到它们身上。
一次能召这么多只还面不改色，这鬼修倒确实有点本事。
段十七察觉到她的视线，毫不避讳地直视回去。
他面若春风地笑道：“姑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啊？今年多大啦？我看你有练气初期的修为，师从何处啊？”
沈小檀脑子里嗡嗡地，像进了只苍蝇。她木着脸，极力忍下往耳朵里塞两团棉花的冲动，言简意赅道：“梅小檀。”
段十七听见小檀二字，略微愣神。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他那副看花招鸟的纨绔子弟德行，大袖一甩，原本是正正经经行礼，由他做来就怎么看怎么像个玩笑。
他正式报上名号。
“段十七，垣京人士，十七岁死的所以叫段十七。”
沈小檀反应淡淡，两人没聊一会——准确的说是段十七单方面说话没多久，沈小檀又举起剑，锲而不舍地朝那裂缝攻去。
段十七原本想伸手阻止，在见到她的表情后，怔愣了一瞬。折扇欻地打开，遮住脸，他摇摇头笑自己是在这里待太久，见个姑娘都觉得像自己想找的人。
这小姑娘才是个练气期的修士，那人修为早到了化神境，不会来这种地方。
而且……
段十七手中的折扇上，细长手指掐得苍白。
怕是她也不敢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
“哎，对，就是那里！再使点劲！”
段十七坐在一旁看戏，嘴和手都没闲着，非常捧场地给沈小檀加油。可以想象，若是旁边有盘瓜子，他就该磕起来了。
“不对，歪了！”
沈小檀一分神，手中剑正刺中灵力强盛之处，再一次被禁制给弹飞。
段十七叹了口气，身旁鬼火冒了几团，他飞身而去。
“小檀姑娘，你看看你，何必这么努力，就像我一样，坐下来休息会不行吗？”
他身边鬼火此刻用清透的灵气包裹着，并不会伤人。折扇撑住沈小檀的肩，两人身体被他刻意隔开。
和不拘一格的性格相比，他行为上倒是意外的克制守礼。
沈小檀并未回头看他，只用剑柄挑下肩膀上的折扇，神色和动作间，都体现着嫌弃之意。她一身红色嫁衣秋日红枫般艳丽，额头上花钿十分招眼。抬头望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
偏偏这个鬼修也是红衣服，看上去仿佛他们今日跑坟地里来成亲似的。
沈小檀心里诸多想法，嘴上还是冷冰冰回了一句“多谢”。
“哈哈哈小檀姑娘，这样子看，我们像是在拜天——地，咕呃。”
段十七发出闷声。
沈小檀拿剑柄痛击了他的胸口。
沈小檀心里不禁想，小师妹该不会是受不了这鬼修这么话多，才把他封印在这里的吧？
这副身体摇摇欲坠，沈小檀留下捂着胸口呜呜装哭喊疼的段十七，决定先去找点东西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