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绩第二天因为要回江城南边的别墅，难得下了个早班。
司机把他送到别墅区大门后，他便照旧让他先回去了。
偌大的别墅区，门口别致而又不失奢华地款款落下四个字：南湖别院。
进门里面是一片清澈的人工湖，四周独栋别墅环绕，绿化也是江城中别墅区里一流的，各种珍奇树木不在少数，即使在这萧瑟的冬天，也别有一番滋味。
陈绩家就在门口第一栋的右手边，进了门没几步就到了。
但他还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望着这有些陌生和冰冷的家，靠着门前的梧桐树抽了好几根烟，这才抬脚进门。
张妈赶紧迎了过来，一边帮脱下外套挂起来，一边热情地说道：“陈总回来啦，太太等您多时了。”
陈绩微微弯了弯嘴角，压低声音问道：“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又”
张妈看了看楼上，默默点了点头。
黎秋月在楼上听到门口的动静，也赶紧下了楼，她穿着一身宝蓝色丝绒旗袍款式的连衣裙，看起来与昨晚失态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她步伐优雅地走到陈绩的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温柔地笑着说：“儿子，你可算回来了，妈妈都想你了。”
“抱歉，最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陈绩有些愧疚，最近确实太忙了。
接着他又将手里的好几袋营养品，还有衣服包包鞋子通通拿给她，看着她开心地拆礼盒的样子，陈绩不由露出了笑容。
“上次帮您找的这个专家，您觉得怎么样？”陈绩见母亲正高兴着，抓着这个机会小心地问道。
黎秋月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手里的动作马上停了下来，随即将刚打开的包包扔到地上，声音一改刚才的温柔，提高了好几个度怒道：“没用！都说了没用，还老是浪费这钱花这功夫干什么！”
陈绩忙拉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地哄道：“妈，我只是，希望您的病早点好起来，这个医生没用，我们换其他的就好了，好吗？别生气。”
黎秋月不但没有消气，反而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是嘶吼道：“我没病！”
陈绩声音有些哽咽，将他拥抱住：“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黎秋月这时却又哭了起来，抱着头，将盘好的头发揉得十分凌乱，眼中满是绝望，低声啜泣着，不断重复着：“我真的没病，我没病”
站在一旁的张妈偷偷抹着眼泪，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回厨房里面继续忙活。
这种情况发生的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虽见惯不怪，但每一次，都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大概隔了半个多小时，黎秋月的情绪才稍微好了一点，陈绩帮她将凌乱不堪的头发耐心地理好。
张妈见状，把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方才大哭大闹的黎秋月，又忽然高兴起来。
她将陈绩拉到桌前坐下，不停地给他夹菜:“知道你要回来，早就吩咐张妈做了一桌你最喜欢吃的菜。”
“谢谢。”陈绩勉强扯出了点笑容。
“公司最近怎么样？听在筹划上市了”黎秋月一边说着，眼里还放着光。
“嗯。”陈绩嚼着嘴里的番茄鸡蛋，淡淡回道。
黎秋月听到儿子肯定的回答，更是喜上眉梢。“很好，陈正海要是知道你这么有出息，一定会后悔当初丢下你离开这个家。”
陈绩每次回到家，张妈都会给他做他最喜欢的番茄炒蛋，因为小时候妈妈黎秋月经常给她做，而此时，他却忽然觉得嘴里嚼的像是一块木屑。
他默默低着头，不发一言。
“等你公司上市了，那女人估计都眼红死了，你可比他儿子有出息多了，想想我就开心，”
“到时候你再娶个漂亮学历家世都不错的老婆，生个大胖儿子，她估计得原地气死哈哈哈哈”
黎秋月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周围的低气压，以及一旁的张妈有些尴尬又心疼的表情。
“妈，求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些了。”陈绩痛苦地哀求道。
这些话，他从高三毕业那个暑假的时候，一直听到现在。
这些年，他一直这样活着。
为了仇恨，为了帮妈妈完成她的目标，也可以说，后来也成了他的目标。
好像，他就是一个筹码，一个报复的工具而已。
陈绩跟母亲吃完饭，望着许久没回来的空空荡荡的屋子，眼神有些散漫。
这个家是他用创业攒下来的第一笔钱，专门为黎秋月置办的，但他平常大概只有一周回来一次，看看黎秋月。
而自己一个人平时只住在公司旁边的公寓。
陈绩吃完饭，陪母亲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家长里短，待她沉沉睡去之后，他才蹑手蹑脚地关上门，下楼跟张妈说还有事要忙，便离开了。
冬夜的风，冷虽冷，却总能让人更加清醒，他拿出烟，靠在车身，一双长腿随意微微弯曲着，穿着黑色衣服的他，和早已沉睡的夜，融为一体。
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明灭可见。
脚下踩了一地烟头过后，他方才驱车离开。
此时已快十一点，霓虹灯璀璨地点缀着这个繁华的城市，一点儿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陈绩打开车里所有的窗户，任凭凛冽的寒风变本加厉地吹进来。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开着，不知不觉，他竟然发现自己停到了林晚租住的老小区。
陈绩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靠边停下。
他拿起手机，找到了林晚的电话号码，却又停下。
随即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抬头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林晚穿着白色毛衣，咖啡色的裙子，一双黑色的短靴，她将下巴都缩进了毛衣领子里，笔尖冻得通红，夜风将她又黑又长的头发轻轻扬起。
只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莫名安心。
她在煎饼果子摊前停了下来，等了几分钟，拿着煎饼果子边走边吃。
他关上车窗，默默看着她从自己车子不远处路过，眼里不觉洒满柔光。
他默默看着她进了小区，才将追随已久的视线收回。
这个小区在市中心，离陈绩的公寓不太远，周围配套都比较齐全，只是难免老旧。
小区大门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虽已深夜，这里却还人来人往，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