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拖拉机的人,无论是派出所所长严兴,还是看起来年龄最小的的豹子,都只能坐在车后斗里,在上蹿下跳的颠簸中前进。
拖拉机手旁边只能再坐下一个人,是一位去安远乡探亲的老大爷,谁也不好跟他抢唯一的位置。
拖拉机的后斗也不宽敞,大半空间被十几个鼓鼓的麻袋占据,明霞从麻袋的缝隙看进去,里面好像是晒干的大蒜。
不知什么缘故,运到安远乡去。
阿狼和阿虎坐上车之后,显得很沉默,几乎一句话也不说。
他们坐在最靠近车头的位置,扶着后斗的挡板,撇着头,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严兴也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人,所以车上也就明霞与豹子交流的声音。
豹子似乎也挺习惯她阿叔阿伯不说话的模样,自己自得其乐。
她在“噗突突突”的拖拉机上,倒是开心极了,但是明霞好几次都被她吓了一跳。
刚上车没多久,这丫头就跃跃欲试,想爬到拖拉机驾驶座顶部,她觉得那是车辆的最高点,视野一定很好。
拖拉机马达振动剧烈,山路又不稳当,明霞一看她想跳上去,来不及多想,立刻一把拉住豹子的手臂。
这要是从车上甩下来,那简直是要命。
好说歹说,终于让豹子不甘不愿地打消了坐在最高处的主意。
这一桩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明霞缓了缓先前被吓得骤然加快的心脏,喝了一口水,正打算跟豹子聊一聊生活上还有什么需要,突然一眨眼,明明几秒钟前还坐在她旁边的豹子,“刷”地一下,从位置上消失了。
“噗!”
“咳咳咳!”
明霞被这番惊变给惊到,喝到嘴里的水直接呛进了气管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车上的其他人目光都在往外看,拖拉机的马达声响又大,一时间,还没人发现豹子的“离奇失踪”。
倒是明霞眼泪都咳出来的动静,终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严兴一愣,看到明霞一手捂着自己脖子,一手控制不住晃动地举着,指向拖拉机车后面的位置。
拖拉机驶过好长一段的路上,一棵伸出来,恰好在路面上方的榕树枝干上,豹子正一只手抓着树干,另一只手欠揍地朝着他们挥手。
严兴深吸一口气,立刻抓稳后斗挡板,探出头,朝着拖拉机驾驶座的拖拉机司机大声喊道:“老刘,停车,停车,先停车。”
拖拉机司机莫名其妙地踩住刹车,脑袋钻出车窗,扯着嗓子回应说道:“严所长,什么事呀?”
严兴不等车停稳,直接撑着挡板,跳下拖拉机,大步回头走去。
明霞好不容易平息下了咳嗽,万般无奈地看着挂在树枝上,像一只小猕猴的豹子,在树上翻了一个漂亮的筋斗,然后心满意足地跃下树枝,蹦蹦跳跳地跟着严兴回来。
“我滴乖乖,”拖拉机司机扭着脑袋,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我这开的速度挺快的,这小姑娘怎么一下子跑到树上去了。这要是不说,就一路开走了,哪里能知道!”
明霞正想回一句话,突然坐得离她远远,一句话也没说的阿虎,脸色一青,圆眼直瞪,对着土路边喷出一口酸水。
“呕呕呕……”
阿狼的脸色也极差,额头上都冒出青筋来。不过他比他兄弟看起来好点,至少没有吐出来。
明霞可算明白了。
原来这两兄弟一上车一直没说话,是晕拖拉机了。
严兴把淘气小妞豹子领回来,沉着脸上车。
拖拉机司机似乎对阿狼阿虎的晕车不以为怪,没有马上开动,还笑嘻嘻地用方言向豹子打听她怎么跑到树上去的。
白山镇的方言,豹子都听得懂,交流起来,几乎没有问题。
“丫头,我看那根树枝离咱们车后斗至少还有两米,你是怎么一溜烟蹭上去的?”
她完全没注意到明霞和严兴脸色都不好看,犹自兴奋地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说道:“我就看着那树枝不高,蹦一下就上去了。”
“你这娃子也不怕我们开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大爷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问道。
“哈哈,挂在树上才想起来呢!”豹子大大咧咧,挥着手说道。
等阿狼和阿虎缓了缓状态,拖拉机才重新上路。
后面的路途里,明霞实在怕这丫头又一时突发奇想,做出什么吓人一跳的举动,直接拉住她的手,也算让自己安心。
豹子从小跟着阿狼阿虎在山上摸爬滚打,从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手脚并用跟在阿狼阿虎后面,爬过两座山头,跌倒摔伤都是自己翻个跟斗站起来,从来也没人牵过她的手。
刚被明霞牵住手的时候,她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别扭极了。、
“哎呀!”
她试着扭着手腕,挣脱明霞的手。
不过,这回一向对待孩子十分宽容的明霞,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孩子胆子实在是大到没边了。
她性子野习惯,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危险的事情都敢试一试。
豹子折腾了半天,也没挣脱开明霞的手。
这小妮子多了一层管束,才一路上老实许多,虽然坐在拖拉机上,好像屁股针扎一样扭来扭去,但好歹没有什么惊人举动。
明霞牵着豹子的手,最开始只是想拽着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让人心脏骤停的行为。
等豹子老实后,明霞才精力注意到孩子的这双手。
豹子的手掌宽大,手指很长,但关节粗大,手心有厚厚的老茧,指腹的皮肤,摸起来好像有细小的倒刺。
明霞翻开她的手掌,果然看到她手指的皮肤都粗得开裂。
明霞这辈子的手,不像上辈子那样,家务请钟点工,包里不离护手霜保养着。
如今日常洗碗洗衣劈柴的事情没少干,手也不会细腻光滑,粗糙和薄茧,一点也没少,完完全全就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可是,豹子的手,比她状态差多了。
“你的手,怎么裂得这么严重?”明霞皱着眉头,拉开她的掌心,问道。
豹子东张西望的目光终于收回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太在意地说道:“不碍事,树皮可比我粗多了,天冷的时候比较厉害,天气一热,就好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霞看着这孩子浑然不当回事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