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晦暗,一窗之隔,小台灯将书桌照得明亮异常,也照亮书桌上的电子屏。
魏风在灯下踌躇了许久,摁下了发送键。邮箱瞬间发到了帝都的相关部门。
如果她是某个稀有物种,他还有理由留她,但她比他想的还要珍贵。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瞒报。
翌日清晨。
魏风推开门时,重明正抖着翅膀迎着朝霞歌唱,一声声凤鸣清越悠扬,长羽似有辉,虽然眸子奇特了点,显得样貌怪异,但他觉得再美不过了,于是打开手机相机为她照了一张相。
她敏感的目光立即聚焦过来,煞气逼人,他赞道:“重明很漂亮,等我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你好吗?”
她盯了他半晌,振翅飞到树顶。这回他怎么也看不到她了。
直到中午,她又幻化人形和他一同吃饭,吃到一半她说:“你拍的,我要看。”
她人形的眼睛很漂亮,清透的黑中透着点妖异的红,看人时自带蛊惑。
他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还……还没洗出来。”怕她失望又补充:“不过我手机里有,你要看看吗?”
她遂撑在他椅背上看他操作。
相册里的鸟像集了天地精华,一对双瞳顾盼流转,橙红的羽翼金芒熠熠,轮廓丰美如月弧,一双矫健的利爪半掩在蓬松的羽毛下,并不狰狞,倒显得英姿勃发、神气逼人。
她却扫了眼就不愿再看了,撇嘴道:“你心里是不是觉得丑死了?”
“很漂亮。”
“什么?”她没听清,凑近些许。
艳灼人的脸颊就在几息之间,他脸腾地一下红了,却咬着牙逼自己冷静。
“你很漂亮,比所有的鸟都漂亮。”他如是说。
重明见他言辞恳切不似作伪,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昂起脑袋:“吾乃神鸟,自然不凡。”说至此,她皱了皱眉,想起什么又问:“那你觉得我跟凤凰比谁漂亮?”
“你。”他声音细若蚊蝇。
她登时不干了,直言道:“你是不是心虚?你要真认为我好看,何必这么小声?”
然而这次怎么威逼利诱他都不肯说了,她道他虚伪,却不知人类世界的语言大多不由心。有人为奉承,有人设埋伏。而他难得坦白,却也羞于直白。
魏风二十余年从未夸过谁好看。
重明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下午兴高采烈地邀请他去钓鱼,结果几十分钟过去,什么也没钓成。反观魏风,竹篓里已经多了好几条肥美的大鱼了。
重明怒了,化为鸟身炮弹一样冲进水里,掠翅起身时无数银鱼蹦出水面,吓得尾巴乱甩,她一振湿淋淋的双翼,陡然一个转身就勾住几条空中翻腾的倒霉大鱼,像常胜将军一样把鱼甩在岸边。
魏风默不作声捡了,把鱼洗净了支起小火堆烤着,拉开背包掏出几个小罐子,往鱼身上割了几道口子,细细撒盐和胡椒粉。烤了六条鱼,她四他二,都是她抓的。
因为她的爪子太锋利,一掳上来就是开膛破肚,魏风就把自己捕的鱼放了。左右两人食量有限,下次想吃下次再抓就是。
等帝都来人时,重明已经是只肥鸟了。
王教授听闻重明鸟现世,一失手把他最爱的茶盏打破了,他却无暇顾及,急忙联系几个同事买机票赶往颍川来个眼见为实。
颍川的自然保护地多,路不好走,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公路上,把一帮老骨头颠得七晕八素。但谁都没怨言。
他们怀揣着坚定的信念和火热的激情抵达一个平房前,确认了门牌号正要敲门,忽然,队伍里一个眼力好的指了指路边的树梢。
几人望去,轰然一喜,定睛一看又是一呆——只见那神鸟一下一下地啄着什么。
难道是害虫?
可这也不是啄木鸟啊!
往近了一看,原来枝条是空心的,塞满了一颗颗的豆子,这豆子恁眼熟,有点像自家孙子吃的巧克力豆。
再想观察,神鸟已然发觉,冷冷把零食一盖,警惕地打量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看什么看,没见过吃巧克力豆的猛鸟吗?”
老教授们茫然四顾,没有其他人啊,那刚刚是谁说的话?
“各位老前辈到了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晚辈也好招待。”魏风从屋中转出,手里拿着一杯豆浆和几个肉包子,在老教授诧异的目光中把东西挂到树梢,随即对他们说:“前辈们吃过早饭了吗?”
舟车劳顿的老教授们登时感觉饿得没力气。
于是魏风把他们安置到房里坐着,又去了趟食堂打包吃食。
回来时,老教授们没有一个安分坐着,都围着重明啧啧称奇。
他皱了皱眉,把吃食拿到房间,喊他们进来吃饭,那几人才依依不舍地进来了。
他则再次出门,去收重明吃空的塑料袋,一道黑影闪过,他手上多了道血痕。
谁干的,他清楚。
果然,重明兴师问罪:“你要他们把我带走吗?”
“重明,我一个人没法保护你。”他道。
“胡说,你根本就是嫌我烦了。你们人类总是这样言不由衷。”重明怒道。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安全一点。”
“安全?我安不安全你不知道吗?普天之下谁敢犯我,即使群狼恶虎也未必困得了我!”重明的眼透着深沉的血色,嗜杀之意越来越重。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青溪已经泄露行踪,不把你保护起来我心有不安。”魏风仍是执着。
她却不再纠结此话题了,只说:“我平生最厌欺瞒,你既瞒我,从今以后我们分道扬镳,但我绝不随他们回帝都!”
“懒懒又调皮了?”
一声轻笑传来,一人一鸟同时望向声源处,平房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下来的人一身休闲t恤,但通身都写满一个字:贵。
重明却陷入诡异的寂静,像是一只死鸟。
直到那人走近,将她从树梢抱下,她都没有动作,但魏风本能地觉得事态不对,在他想要抱着她离开时拦在面前,“这鸟你不能带走,它是受到国家保护的。”
“这是我的鸟。”男人轻蔑地笑笑,掠过他继续往车那边走。
魏风没再出声,但他往哪走他就往哪挡。
男人不耐烦了,冷冷道:“滚!”仿佛多一个字都脏了他的口。
他仍不动。
男人直接踹他膝盖,他一个踉跄歪在一边,男人大步走到车前,刚打开车把手,门又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