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碧坐在青草地上,身后的乔木为她遮挡了正午的日光。枝叶间吹来的细风,裹挟着一丝独属于盛夏的燥热,无不昭示着季节的变化。
她懵然站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眼前的景象格外真实,绝不是用“幻觉”二字就可以解释的。
不远处的碧湖边,随着风吹树动,隐隐约约现出两道人影来,一高一矮,像是一对父子。
有人就好,燕如碧松了一口气,提起裙摆往那边小跑着去。
谁知刚迈出树荫,她就定在了原地,仿若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
她没有影子!
燕如碧抚上自己的心口,原本的剧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和。她惶惶不安地掐了一把手臂上的软肉,没有痛觉。
不会吧,她不会死了吧?
那老大夫坑人啊,不是说这个药会让少年的双腿恶化吗?这怎么刚灌下去,她先升天了?
就在她崩溃之时,那两道身影也越来越近。
“我听先生说,你昨日的课业没有完成?”
燕如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容貌清隽的男子,爽朗清举,长身玉立,与她记忆中的男主也有得一拼。
况且……她眉头紧蹙,上前几步。
他们二人的眉眼十分相似,仿若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男子身旁的小童始终低垂着头,直到被父亲询问,才胆怯地抬起头来,稚声应道:“是圆圆生病了,孩儿忙于照看它,一时间忘了先生布置的课业……”
燕如碧低头看向男童的脸,只是这一眼,再度冲击了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这分明就是缩小版的秦桑嘛!
还来不及细思,便被秦庭璧再次打断。
男子语气中带着不满,冷声训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终日囿于玩乐之中。一只猫而已,竟让你围着它团团转,看来我还是对你太过放松了。”
那这位,燕如碧循声看过去,应当就是那位只活在女主回忆中的前夫,秦庭璧了吧?
种种诡异的现象,让她不得不意识到此刻的不寻常,而更令她悚然的是,她都已经在这对父子面前徘徊许久了,可他们愣是对此毫无反应。
就好像,根本看不见她这个大活人一样。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莫名卷进来的旁观者,被迫观看着过去的发生的种种,却无力进行干预。
秦小桑的包子脸委屈巴巴地鼓着,却不敢反驳父亲,只能乖乖应声。
这一幕,看得燕如碧心中颇不是滋味。
发现对方看不到她后,她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便给了秦庭璧邦邦两拳,让你欺负我们家小孩!
拳头意料之中地落空,穿过了男子的身体。
她也不强求,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跟着二人的步伐往前走。
到了湖边的一处凉亭,秦庭璧甫一坐下,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横在秦小桑面前。
“今日我便教给你,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而非找些莫须有的理由搪塞过去。”
秦小桑咬着嘴唇,低着头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燕如碧看着戒尺落下来,情急之下竟将自己的手覆在了秦小桑的手心上,以求为他减轻一点伤害,却忘了自己根本接触不到实体。
戒尺狠狠落下,秦小桑的手心当即泛起红肿,可男子仍不罢休,一下一下用着力。
为什么呀?
她知道,有时候借助武力来教育孩子,是在所难免的。可这并不是成年人利用家长权威,肆意发泄自己怒气的合理借口。
燕如碧蹲下身来,想为秦小桑拭去脸上的泪水,才发现他即使已经疼到咬破了嘴唇,却依旧强忍着眼泪。
她想起少年给她敷药,宽慰她不要害怕时,她还颇为不忿:就你不怕疼,好了吧?
现在才明白,他的不怕疼,哪里是生性如此,分明是习惯了隐忍。
秦庭璧收回戒尺:“到此为止,去书房中将昨日的课业抄写十遍。”
“是,父王。”
秦小桑收回右手,向秦庭璧行礼告退。
燕如碧狠狠剜了前夫哥一眼,也跟着离开。
书房里,秦小桑个头虽小,却坐得笔直。
受伤的右手执着笔,一笔一划抄写着父亲布置的任务,可时不时皱起的小脸,还是暴露了他并非感觉不到痛的事实。
额头上涌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也不自觉地颤抖着,但他依然没有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意思,反而越发加快了速度。
看来他的倔,此时已初见端倪了。
桌上摞起的宣纸越来越厚,燕如碧也从一开始的怜惜与心疼,转变为现在的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来人打开。
瘦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将秦小桑笼罩在阴影中,秦庭璧居高临下道:“抄完了吗?”
秦小桑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向父亲行礼道:“已经抄完了,父王要看看吗?”
越发红肿的小手背在身后,不安地捏着袖角。
秦庭璧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却没有过去的意思:“我们明日去太傅府做客,你好生准备着,莫要在生人面前丢了脸。”
“第一次带你出门,不要让父王失望。”
秦小桑惊喜地站起来,眸中充盈着期待与喜悦,用力点了点头:“多谢父王,孩儿会的!”
燕如碧的脸色却有些奇怪,秦小桑这时应当也有七八岁了,怎么才是头一回出门?
况且太傅府应该是在京城吧,这对父子不在自己的封地燕郡待着,来千里之外的京城做什么?
怀揣着疑虑与不解,她有些神思不属地跟着秦小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着他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只白色的幼猫,向它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连身为局外人的燕如碧,都能深深感受到他心中的期待。
跟着秦小桑走了这么久,一路上竟是连一个下人都没有见到。她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由衷地无力于这些古怪的迹象。
秦庭璧这摆明了心里有鬼啊!
原著中没有提及的细节不断地浮出水面,到目前来看,与她所看的那本简简单单的虐恋文,已然相差甚远。
燕如碧卸了力坐在地上,看着秦小桑在她面前来回穿梭,心中满是忧虑。
想起少年刚被灌了药,她还没来得及去抢救一番,就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出不去不说,还被迫发现了这么多诡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