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街道,灰瓦砖墙,一片烟雨濛濛,路上行人渐行渐远。
雨水落在曲仄不平的地面汇成积水,又在水摊上落下点点滴滴的涟漪,不远处传来打铁匠“铛铛铛”的打铁声,偶有孩童稚嫩的声音传来。
一名身着粗布黑衣的少年躲在铁匠铺旁的马厩内,安静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不久后,一阵嘈杂之声打破了江南此处的宁静。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冒雨前行,脚步飞快地踏落在积水摊,溅起了水花。适才还有孩童之声传来的人家悄无声息关上了门,徒留门前悬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铛铛铛”的打铁声持续未断,黑衣杀手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阵“滋滋滋”的火光冒出,打铁匠将尚未成型的长刀翻了一面,此刻,黑衣杀手已来到铁匠铺,仔仔细细地四下搜寻之后并无发现,继续沿街搜索。
那名少年早已悄然逃离此处,一颗心猛烈地跳动着,脚步凌乱但情绪清晰,从大街窜入小巷,往记忆中的方向而去。可他知晓,被那群杀手找到不过时时间的问题,除非,他能挨过这帮人这一圈圈的搜寻。
只有他们回去禀告背后的主子,才会放弃这小镇的搜寻。
那个人能这么多年不间断不放弃搜寻自己,说明是个极度谨慎、耐得住的人,除非此处已被搜寻过多次,再无一点的可能,那人才会放过此处。
所以,他必须撑过去!
当下,他已是走投无路,但兴许还有唯一的活命机会……想到此,少年猛地抬头,迎着雨水的双眸一眨一眨,眸中尽是隐忍和坚强。
循记忆中的路线,少年越发上前奔跑,星奔川骛。
江南此处已有不少人家开始圈养生猪,起初只为解决家中温饱后来,后来慢慢出现了集群化养猪的苗头,以至于小镇以西的郊外出现了一大群以养猪买卖为生的商人。建在郊外,一来方便共同管理,二来便于适时放养。
圈不厌小,在于肥疾,处不厌秽,故以此处的猪圈有陶制有草棚等,有大有小,各不相同,但唯有一点相同,能怎么脏臭便怎么脏臭,基本无人打扫。
反正猪被牵出去后都要洗一洗、烫一烫才能宰杀。
少年想的活命方法便是躲进那些密集的猪圈之中,或许那些黑衣杀手不会一个个进来搜索,毕竟那处地方不是正常人能呆得住的。
于是,少年在中间寻了一处较小的陶猪圈躲了进去,里头养了十几只猪。他躲在里面,几乎是被猪屁股贴着脸庞的,但正是这样才能避过杀手的耳目。
整整十天十夜,少年几乎是抠着脚趾头,忍着痛苦的呕吐感活了下来。那群黑衣杀手来过此处三次,但每次都没有深入探查,他们说,“那人可是溱朝的皇子啊,不可能藏在这种地方。”于是,简单搜寻了外圈便离开。
暗处,满脸是污秽物的少年低眉,眸光冷漠,勾着唇笑了。
又等待了三日,见那群黑衣杀手再也没有出现过,他才敢走出来。
头发丝、身上、脚上……全是混杂着糟糠和猪屎,并不需要一阵风吹来,远远便能闻到一股致人于死地的恶臭。他唇边依旧挂着笑,呆呆地走在街上,而周围的人都掩鼻迅速退开。
“你臭死了!臭死了!”
忽然,一群小孩跑到他面前,拿石头丢他,像是在丢过街老鼠一般,丢完了石头就指着他的鼻子骂,“臭死了,快滚回家让你娘洗洗,臭死了!小叫花子……”
少年猛地抬头,双眸冷漠阴沉,犹如刀剑上结的霜,不怒反笑,然后慢慢伸手,向着那小孩的脖子掐去……
豁然,凌素睁开了双眸,后背又是一阵凉凉的汗。
她转过头,看到自己正倒在仇南风的肩膀上,再抬眸,便看到了与自己对视的仇南风,又是一惊。那一瞬间,她泄露了太多情绪,有心疼、有震惊、有惊恐……似乎皆被眼前人看得一清二楚。
“你做噩梦了?”他问。
凌素收回目光,低着头,嗯了一声,又听他问是什么梦,她含糊道,“只是一个梦而已。”
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吗?凌素在心里反问自己。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这真的是他的亲生经历吗?是他怕脏的原因吗?
所以,并非她所认为的,他过度矫情而已?
“你没事吧?”仇南风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她向后仰了仰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有这么好看吗?”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挑眉一笑。
凌素瞥了他一眼才收回目光,到底是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没有问出口,思来想去,又与她何干呢?
“简直美貌逼人,哪怕流落乡间也挡不住你一身贵气,被女贼给看上。”凌素蹙眉,朝四下张望着,只见此处是一间地牢,右侧便是通往出口的台阶。
她想站起来,但刚使力便觉得身体一软,根本运不上气,便听到身边仇南风说道,“我们被下了毒,内力三个时辰后才会恢复。”
“你可有解法?”凌素看向他。
他低头一笑,“有,不过可能要委屈你一下。”
“?”凌素反问地看着他。
“可能需要你脱光衣裳。”仇南风笑得有些无耻。
“无耻!”凌素瞪着他,用力出拳朝他肩膀打去,但力气根本没落下来,那拳头就像是棉花一样软绵绵得。
“又打我作甚?”他气定神闲,看不出半分忧虑。
她又气又恼,一双美眸忿忿地看着他,好似想解气一般,索性在他胸前一通乱锤。他装腔作势地呼痛,眉眼却带着笑。
见她似乎出了气,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放下,低声道,“我们都沦为了阶下囚,还是别内讧了吧?”
这人,谁看不是个好脾气好性子的人!
凌素偏过头,懒得与他计较,也不愿多想。
半晌,来了几名山贼把他们从地牢拖了出去,凌素至少还怒意满满地挣扎,他索性半点不挣扎,配合得很。那几名山贼将他们带到了正堂,主堂上正坐着那位女老大。
“香香公主,人带来了。”
那女老大斜倚在宝座上,手里正拿着油腻腻的鸡腿啃,一听身旁人说着,连忙将鸡腿往后一仍,然后扯过身旁小弟的衣袖擦了擦手,再擦了擦嘴。再抬起头看向仇南风之时,她满嘴油光,一脸花痴。
“你们可知道,我叫什么?”
女老大得意地挑眉,又挑衅地看了看凌素道,“北漠飞鹰是我大哥,你知不知道?听说是你杀了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