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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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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郑玉衡彻夜难眠。

    他虽将太后娘娘劝说回来休息,但自己却只坐在床榻边缘上守着她,连衣衫都没有褪下,夜里还起身将坠地的华服收拾起来,轻轻将那条珠玉禁步放置在妆台上。

    除此之外,便是长久地等候和凝望。

    郑玉衡小心地抚了抚董灵鹫乌黑的发尾。

    他对自己轻轻叹了口气,想到:郑玉衡啊郑玉衡,口口声声自称清白,误国之事你是一件没落下,早晚是要栽在这上面的。

    在那次春闱落榜之前,郑玉衡都自以为日后会进入朝堂,成为为国家利益而计的朝臣百官,所以养出一颗锦绣文心,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一种很清晰的认知。

    他正无可回头地走向一条死路,并且心甘情愿。纵然娘娘几次三番地松开风筝线、欲放飞他于天际,郑玉衡却自缚罗网,将血肉之躯往命运的獠牙里凑,竟不顾虑是否会粉身碎骨。

    过了辰时,董灵鹫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郑玉衡陪伴在一旁的手指。

    她留着寸许的指甲,圆润剔透,不染蔻丹,无名指与小指稍长,所以素日里戴着护甲。此刻别无赘饰,只这么温暖地拢着他的手,轻轻地笼罩着。

    郑玉衡的心神一下子紧张起来:“娘娘……”

    “嗯……”董灵鹫轻而含糊地答他,“没睡?”

    郑玉衡犹豫道:“臣……”

    他一字未尽,董灵鹫便将他拉了过去,郑玉衡一时不察,竟然毫不设防地被她拽进了锦被当中,被一股极温暖的气息包围。

    董灵鹫环着他的腰,对方的身形介于少年至青年之间,纤瘦又结实。董灵鹫的手如柳絮般滑过去,贴在他的背上。

    郑玉衡感到局促,虽然不是第一次,他还是觉得很是紧张,语调便放软了,不知不觉间有些撒娇的味道:“太后娘娘……”

    “闭上眼。”董灵鹫说,“再陪我睡一会儿。”

    郑玉衡:“可是……”

    “这是懿旨。”她道。

    郑玉衡闭口不言,只得遵从,乖乖地闭上眼睛。一开始,他的睫羽不停颤抖,眼珠微动,看起来极不安稳,但董灵鹫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气息如兰,温暖四溢。

    软红香帐,倾慕之人就在身畔,如此如梦似幻,郑玉衡很快便被安心和满足所包围,他放下顾虑,低头埋在董灵鹫的颈窝间,放纵了自己一回。

    董灵鹫的手从小太医的脊背,一直轻轻移动到他的后颈之间,轻柔地摩挲着那处白玉般的肌肤。在这一刻,烦扰世事都被抛却,她凝睇着郑玉衡的脸庞,俯身低首,在他的额心以唇轻贴,浅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

    耿将军从慈宁宫退出之后,脑海里除了呈给皇太后陛下的正事,还必不可免地萦绕着那位小郑太医的神情、眸光。

    他是旧臣,昔日是明德帝在东府里的东宫卫,因为有帝后二人的赏识,才能一路坐镇到神武军中,掌管虎符,统率精锐。耿哲是很感念先帝、感念太后的,正是因为这种感念,所以他对郑玉衡的存在有一种极复杂的想法。

    一面觉得,此人的出现,必是对先帝的一种侮辱,一面又觉得,太后娘娘为先皇离世而憔悴疲惫,即便是有个如此的人在身边,那他们这等心腹下属,也只能自愧不能为娘娘分忧。

    耿哲没有回到神武军中,而是秉承董太后的旨意,前往麒麟卫指挥使蒋云鹤的府中,跟他商议要事。

    耿将军一进蒋府的门,没想到除了指挥使之外,堂前还待着另一位客人。

    此人一身青衣,凛如霜雪,见耿哲进门,立即起身行礼,躬身低首,语调平淡:“奴婢见过耿将军。”

    耿哲不敢轻忽,拱手道:“许秉笔。”

    此人正是许祥。

    神武军领军、麒麟卫指挥使、乃至于内缉事厂的厂督兼御前秉笔太监,齐聚一堂。再加上一个六科刑部的魏缺魏侍郎、御史台台谏……这些人几乎就组成了董灵鹫手下势力的钢筋铁骨、铸成了“皇太后慈训”的权威。

    许祥这个“玉面阎王”的诨号,正是从神武军流传而出的。两年前明德帝病重,神武军内有些动摇军心的猖獗谣言,许祥奉董灵鹫的手谕前来提人审讯,外表清清冷冷、沉默寡言。

    军士欺他为阉宦,自恃习武,认为内狱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所以公然大肆嘲讽、辱骂之言不堪入耳。许祥一言不发,从未还口,只将人带进了内狱。

    三日后,耿哲将军的副将前去查看刑讯笔录时,见到当初大放厥词、无法无天的军痞哀哭痛叫,跪地求饶,竟然全无骨气。而许秉笔依旧神色淡淡,将笔录恭敬呈与副将道:“请将军过目。”

    副将心惊肉跳,忙回礼:“不敢,有劳秉笔。”

    笔录中清楚写道,军中诸多不实谣言,皆为外戚收买、图谋不轨所致。两人坐在大狱之外,阅览之时,狱内的嚎叫比征战沙场更为血腥恐怖,给副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此之后,神武军无人再对许秉笔轻蔑放肆。

    耿哲素来敬他三分,但也远他三分,对阉人内臣保持距离,如果不是皇太后的缘故,他都不会跟许祥这种人站在一起。

    蒋云鹤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我还寻思娘娘半夜三更内廷急召,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不成?果然是你这老小子找的事。”

    耿哲面无表情道:“你还笑得出。”

    “笑得出,怎么笑不出。”蒋云鹤道,“国家蛀虫藏起来,我才笑不出,结果你的嗅觉这么敏锐,直接给揪出来了,我合该大笑才是!”

    三人同坐,案上铺着当年运送军粮的手续流程、经手的各州长官,这里面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出问题,而这问题绝不可能是表面上的地方贪污,他们必定是在京中有人遮掩,才有如此大的胆量。

    耿哲将那粮草官的名姓画出,道:“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扣押此人,但是派人调查了统管运粮账目的文官,此人已经卸职了。”

    “卸职?”许祥眉峰微聚。

    “没错。”

    “可知此人卸职后去往何方?”蒋云鹤问,“难道回老家了?”

    “不曾,”耿哲道,“他连老家都没回得去,中途便遭山匪劫掠,已经死了。”

    “奇了。”蒋云鹤怒极反笑,“皇城京中,竟然有山匪?京兆府尹是吃干饭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京兆府尹张魁已经因贪污受贿而亡,连同中书令都被免职赋闲,接受内缉事厂的调查,心中突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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