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宿舍后,苏韵锦想到已经很久没有给母亲打电话了,于是从柜子里翻找出手机,开机后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她的手机还是很旧的款式,只是充当联系的工具。而且在学校也不能充电,她总是将手机关机锁在柜子里,只有用的时候才会开机,现在电池还剩百分之八十的电量,应该能坚持到月底。母亲那头很快就接通了电话,柔和的声音传过来:“宝贝,在干嘛呢?”
苏韵锦心里暖暖的,小声说:“我在吃煮方便面,妈妈,我想你了。”
“那我这个星期去看你?”
她忙说:“那倒是不用,这周只有半天的假,你来回一趟太累了。爸爸呢?”
“在书房看设计图呢!你最近怎么样?适应了吗?”
苏韵锦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如果让母亲知道她被男生追到班里,肯定要进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说不定还会来学校找老师进行谈话,把早恋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想到这里,她有点害怕,犹豫一下,还是说了谎话:“我很好,都挺好的,同学们都挺好的。就是太忙了。”
“你再忍忍,最后一年了,千万不要为别的事分心”
“嗯。”她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之后,她又和母亲说了些家常话,看见手机的电量下降,她匆忙说了再见,挂掉电话。姜妮就学着母亲的腔调说:“宝贝,在干嘛呢?”
苏韵锦被她的话逗笑了,在她胳膊上掐一把,“哪里是这样的?”
“本来就是,你问她们。”
苏韵锦安下心来,和母亲说说话,最近紧绷的神经和烦乱的心情稍微缓和,她安静地吃着晚饭。
虽然骗了母亲,但总算瞒过去了,没有引起母亲的怀疑,她正想着,就听到陈露突然问:“你怎么不答应他?”
她心不在焉地回答了陈露的问题:“我都不认识他。”
“你不是暗恋他吗?”
苏韵锦揉着眉头,轻飘飘地说:“我可没有。”
陈露边笑边说:“那是谁写的小说,说喜欢黎阳的?”
“不是我,他们找错人了。”
“是吗?”她用鼻子哼了一声,苏韵锦不满地咬了咬嘴唇,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宿舍,到外面扔垃圾了。回来时,她无意中听到隔壁宿舍里的谈话声,她停顿了一下,只听见“装模作样,她不就是故作清高吗?”这样的话传入耳朵,她摇摇头,笑着自言自语:“别疑神疑鬼了。又不是指名道姓说自己,瞎想什么?”
接下来又是一句很难听的话:“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有人说:“狐狸精,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到处勾引男生。”
“刚来就勾搭上了黎阳和林时远,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正是因为人家不要脸,才敢到处宣传喜欢黎阳,你们看看她写的文章,真是肉麻死了。”
“今晚”
苏韵锦愣在原地,脸颊发烫,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那么难堪。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的?是谁说孩子的世界纯洁而善良?到底是谁把这里当成一个美好的象牙塔?她的心往下沉了一截,像是喝水时呛到,喉咙和胸腔里火辣辣的,堵得难受。她像做了错事那样蹑手蹑脚,轻轻地走回了寝室,收好饭盒,懒懒地躺在床上,耳边传来她们的声音,“你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他俩都在纠缠你?”
“你到底喜欢黎阳还是林时远?”陈曦笑眯眯地问。笑容的下面是怎样的内心呢?
苏韵锦看着她们的脸蛋,真不知道如果不是在同一间宿舍,她们又会说些什么话呢?就算是同一间宿舍,她们在背后又会说些什么呢?她想到刚才听见的话,那些人跟她无冤无仇,甚至谈不上熟悉,怎么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对她恶毒的恨意呢?她突然后背发冷,含糊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没有人真的相信她。她们都不愿意相信。
这个年纪的女生真麻烦,疑神疑鬼,敏感多思,要是立刻长大就好了。她拉过被子蒙着脑袋,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幻想着很久之后的人生。
——
夜里,她梦到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早晨醒来时,心情很好,最近几日的烦闷一扫而光。她早早起来,看了看日历,是星期六,高三年级要补课,可以不穿校服。她换了身新衣服,在水房里洗了校服,晾好衣服后,开始有女生起床来刷牙洗脸。她在水房洗了脸,回宿舍里随手涂抹了护肤品,见其他人还睡得沉,便独自离开宿舍。
走去教室的路上,天色还是雾蒙蒙的。
她想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也已经很久没有完整的周末了。
学校现在的规定是每两周放半天假,而那点时间只够用来洗澡、洗头发、洗衣服,别的事都来不及做。她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好像把人生所有该努力的时刻都压缩在此时。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但转念一想,这样逼迫自己,不也是为了以后更好的人生吗?
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种压迫式的生活,甚至从中找到快感。她有些麻木,说不清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教学楼和女生宿舍楼中间是一大片空地,用黑色的木栅栏隔开,她推开栅栏门,走几步后上了台阶,便是教学楼的后门。
早晨的走廊里静谧、阴森,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地板上的花纹和墙壁的颜色。
她每日经过这条通道,都能闻到淡淡的烟味,角落里甚至还丢着几个廉价的烟头,她内心波澜不惊地走上楼梯,朱漆的扶手凉津津的,她扶着它走上二楼,小腿微微发酸,开始喘气,身体素质好像越来越差了。她继续往上走,光线亮了几度,空间也开阔不少,长长的、阴暗的走廊中间有一块突兀的白斑,那是大厅,光线从两侧的窗户照进来,留下的一块白,好像漫长时光里的某一段空白,令人浮想联翩,也令人空虚无着。
她没有停留,继续往上走,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若有若无,她心里纳闷,还有人和她来得一样早?借着朦胧的光线,她抬头看去,看见眼前的人,她还是慌了一下,停下脚步,站在最下面的一层台阶看着站在台阶最上面的人,光线昏暗,似乎还有一团雾气缓缓移动,那个人的轮廓清瘦而寂寥。她放在扶栏上的手抓紧栏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黎阳看见她,眼睛一亮,笑着走下台阶,低沉而温柔地说道:“你果然来得真早。”
“你不是也挺早?”她反问了一句,声音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