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非发了一个嗯，两分钟后，江楠辰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了？”
“没事，我想你了。”
路知非蹲在地上，看着路灯下被冻死的小草，一小片枯黄，硬梆梆的没有一点生气。
“是吗？”江楠辰听出他声音里一些不对劲。
“陪我说话可以吗？”
“好啊……”
聊了很久，他才把路知飞的事说了，江楠辰沉默了很长时间，“那他还好吗？”
·路知非苦笑，路知飞在睡着前和他说，“你啊，以后遇见了喜欢的人，一定不要像我这么傻，要对人家好一些，好好珍惜。”
那个口气就好像历经了沧桑的老人，对自己不抱任何期望。
“不知道，也许会好吧。”路知非叹了口气。
“对了，要过年了吧。”江楠辰问。
“嗯，你们放假吗？”
“哦，圣诞节我们放了两周，我去附近走了走。”
“我看见了，你发了照片。”照片里好多圣诞老人，江楠辰和一帮同学笑得很开怀，看不出什么思乡的忧愁。
“我很……对了，东西收到了吗。”
“嗯。”路知非抬头看着夜空，“你快点回来吧。”
江楠辰迟疑了，“我要和你说件事，我打算去读另一个专业，所以要延迟毕业了。”
路知非张张嘴，刹那间失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你这是在通知我？还是说你根本不打算回来了？”
“不，不是，我今天刚……”
“你自己决定就好了，不用告诉我。”手脚冻得冰冷，心脏好像要停下来了。
电流中断，手机倏地黑了，路知非无可奈何地看着黑屏幕，难怪刚才滴滴叫个不停，原来是没电了。
家里没有备用充电器，他没带行李回来，又不想走回去吵醒路知飞，索性不理，把电话那头的人也晾着。
第二天早上，路知飞终于走出了卧室，虚弱地和路母喊了一声，妈，我好饿。路母满眼泪光，给他们兄弟俩做了一锅面疙瘩。吃饱了，路知飞说要去处理雪琪的后事，就出了门。
路知非跟着他出去，看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记下车牌号，就去附近的便利店租了一个充电宝。
手机充上电，屏幕跳出一排提示，是江楠辰发过来一长串解释，论文答辩一样，罗列出一二三条理由，似乎想证明自己转去读金融投资是个明智的选择。
路知非忽然觉得好没意思，直接回了一个字，好。
随便你吧，他小声地在心里说道。江楠辰这个人习惯自己拿主意，根本没有和他商量的意思。
之前看江楠辰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时，他还察觉出一些奇怪，集体照里的江楠辰一直在镜头的中心，每一张都是，难道拍照的人暗恋他么？
但他不想问了，既然两人身处东西两个半球，就让太阳正常东升西落吧，他管不了，累。
异地真正摧毁人的地方在于触摸不到的恋人，水中月最容易破碎。
路知非一时愤怒，把聊天平台的头像改成一片漆黑。
还来不及伤感，一通办公室的电话迅速将他拉回现实。他负责那个项目出了大问题，现在还在排查具体的原因，组长问他能不能提早回办公室。
那天他走得太急了，连办公室电脑都没带上。
看了眼路母，他果断地说，“我回不去。”心里拿定了主意，辞职吧。
公司离开他照样运作，但妈妈和路知飞不可以。
陈辉拿起电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有始有终是做人做事的底线，你先告诉我你文件都存在哪里，有什么事保持电话联系。”
路知非一怔，把开机密码和文件分类都告诉了陈辉，才挂了电话。
“小非，工作太忙就先回去吧，我看大飞也缓过来了。”路母担忧地。
“我等他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没事了。”揽过母亲的肩，“没事，工作还能再找。”
一下午接了两三通陈辉打来的电话，晚上八点多终于把紧急的问题解决了，路知非有些内疚，“主管，真的麻烦你了……”
“好了，知道你家里有事还打扰你，我也是没办法，记得，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后面几天路知飞慢慢恢复了正常，话多了起来，说是想换份工作，不在酒吧做了，餐桌旁的两个人都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到了雪琪的头七那天，兄弟俩一起去了雪琪家。两张同样的脸出现，还穿着同样的衣服，不少亲戚根本分不清谁才是雪琪的未婚夫，对他俩都说了一样的话，人死不能复生，多保重。
路知非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路知飞的一举一动，确保他的脑子是清醒的，最后终于放下心来。
幸亏雪琪留下了遗嘱，里面写着：路知飞，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帮我看多一些这个美丽的世界。
雪琪的闺蜜后来找路知飞说起，事发前一周，雪琪曾经和她聊天时说，那段时间里看什么都是黑白的，好像世界没有颜色了。
当时听起来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闺蜜没放在心上，雪琪掩饰得太好了，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
那些带着黑白照片的朋友圈，雪琪原先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直到做出决定，才开放出来。让想路知飞不要自责，她真的是病了，唯有离开才是解脱。
路知非相信他哥是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就算是为了雪琪的遗愿，他也会活下去。
看着墙上的黑白照，选的是雪琪笑得特别甜美的一张照片，路知非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说，希望你下辈子可以活得快乐。
过年前第三天，路知非赶回了公司，刚到办公室就去找了陈辉，他正准备要开始休假。
“主管，我决定辞职了。”开门见山。
陈辉倒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想好了？”
“嗯。”
“找到工作了吗？”
路知非抬起头，疑惑地，“不是要离开公司后才能去找新工作吗？”
看着他清澈的目光，陈辉似笑非笑地，“你啊，真的是……”
骑驴找马几乎是职场的潜在规则，有几个傻子会像路知非这样，陈辉叹了口气，“你家里的事解决好了？”
路知非想了想，“我可能还是回j城吧，虽然那里机会少了一些，但是离我家人近一些，也好照顾他们。”
陈辉盯着他，“你想好了？”
路知非点头。
“那你在家找找看，如果不是特别合适的机会先不要答应，等一等。”
路知非皱起眉，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又看了一眼主管，他抿着嘴，高深莫测地对着路知非笑了笑。
提交了书面辞职信，算上一个月的通知期，大概在月底办手续。
路知非抱歉地和林麦说他要退租了，林麦听完觉得有些惋惜，说等他回j城在一起约个饭。
离职的那天，路知非抱着纸箱，走出了办公楼。
快要下雪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了。
回到了j城，路知非原本做好了继续跑人才市场的准备，结果在网上投了两份简历，两家公司立刻安排了面试，对方对他在大厂近两年的工作经历特别感兴趣。
招聘官问得很细，他答得也认真，结果不出意外，拿了两个offer，开出的薪资比之前的还高。
这下把路知非乐坏了，正准备答应其中一家公司的时候，突然想起陈辉最后嘱托他的那句话，犹豫了片刻，告诉对方他再考虑一下。
对方公司一听就急了，直接把工资提了百分之二十，急不可耐的样子反而让路知非吃了一惊，更加不敢立刻同意。
他没料到自己在b城的公司只工作了十六个月，身价就飙涨了，原来从零到一确实是打工人前进的一大步。
正想投出第三份简历，前主管给他打了电话，路知非终于明白了那时候陈辉为什么会那么说。
原来陈辉也辞职了，不过他拿了j城一家初创公司的原始股，想让路知非也加入新公司。
听说路知非拿了两个offer，他倒是一点不吃惊，问了一下开出的薪酬，迟疑了片刻，“这边可以给到你第一个offer的薪资水平，低是低了一点，不过可以给你配股权。”
股权是什么，路知非根本听不懂，只好先问了公司办公地点，说稍晚一点给答复。
正在三个offer里纠结，手机又响起，居然是江楠辰打过来的，一张嘴就问路知非辞职为什么不和他说。
他寄出了一份圣诞节礼物，结果东西到了地址没人签收，物业找到了业主，林麦又找到发件人，他才听说路知非离开了那家公司，离开了b城，林麦惊讶地反问他难道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忘了。”路知非心头一沉，他确实忘了。过程中发生了太多事都没有说，结果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江楠辰的声音充满了不快，“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告诉我？”
“我说了，我真的忘了。”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不留在b城，我会……”
“行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安排，我的事你不用过问了。”路知非打断了他。
江楠辰猛吸了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你什么意思。”
“我们不要再联系了。”路知非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见也见不到，摸也摸不着，一直这么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他觉得真没意思。
这么多快乐的，痛苦的，纠结的事情无法分享，未来根本没有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