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感冒吧。”幸亏发烧的时候脸会红，掩饰了他的惊慌。
“你好好休息，有事打电话给我。”路知非起身，把窗户合上了。
木门再一次被拉上，江楠辰仔细听着逐渐消失的脚步声，心头倏地一轻，这家伙，眼皮沉沉地合上了。
大街上，路知非把一只手插在衣袋里，站在已经不太陌生的三岔路口，看着路上三两的行人，鼓足了勇气，朝手机地图上显示的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按照江楠辰做的计划表，他们今天应该去一个神宫，还有一个神社，据说都是许愿很灵的地方。k市类似这样的景点特别多，路知非觉得只是去看一个热闹。
不理解一个地方的过去，很难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十点多的样子，街上很少人，车子悄无声息地擦过，街角满是鲜花和小花盆。
路知非走了一段，又不放心地看了看地图，没错，继续路过咖啡馆和药房。没有江楠辰和他一起，道路变得无比漫长，每到一个岔路口，他都会有些心慌。
但身为男生，又不好意思问路，他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神宫，本地举行节日祭典的地方。一看见门口停了十几辆旅游大巴车，路知非顿时没了太大兴趣。
随便进去晃悠了一圈，走到了寺庙后面买护身符的地方，还有一些旅游纪念品售卖。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立刻被价格劝退，转过身，打算原路返回。
忽然前方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路知非愣住了，这到底是不是太有缘分了。
咬咬牙，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江，江老师？”
那个男人的脚步一顿，缓慢地转过身，眼中露出迟疑的目光，“你是？”
这个五官俊秀的男孩如果不是用母语喊他，江父肯定以为这是一个本地的孩子，心中捉摸着，能喊出老师，难道是听过自己课的学生？
江父身边那个男人往旁边让开半步，微笑着和路知非点头，那人虽然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有很深的褶皱，但眉眼深邃，轮廓凌厉，穿着本地的传统服装，体态倒是很年轻。
“啊，真的是您。”路知非调整了一下呼吸，悄悄走上前。
“我听过您的课，”咬了咬嘴唇，“在，在，t大。”
江父客气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很快又舒开眉宇，“啊，那应该是几年前了吧。”
“啊，是，我就是和您打个招呼，不好意思了。”路知非不自觉地学着本地的习惯，微微鞠躬。
“你是来旅游的？”江父看了一眼他周围，诧异地，“你一个人？是来这里念书的吗？”
“哦，不是，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病了。”紧张地在袖子里握紧拳。
“啊，来旅游生病了，哎呀。”江父皱起眉，一副认真在担心的表情。
身边的恋人小声地问了几句，江父转头和他轻声交谈了几句。
“你朋友没问题吧？”江父又转身问道。
“没事，就是有些遗憾吧。”路知非垂下眼眸，他对江父的印象居然不算差，心中倏然涌出一种对江楠辰的歉意。
“啊。”江父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信封，“这个，是我刚才求的御守，刚好是保佑健康，你不介意的话，给你朋友戴上，也许健康状况会变好呢。”
路知非抬起头，从他手里接过去，“太谢谢您了，我朋友应该会很高兴吧，他，他也听过您的课。”
江父笑得更开心了，这么有礼貌又主动和老师打招呼的大学生不多见，更何况多年前他只是作为客座教授，在t大教授了几堂课而已。
“啊，我们还有事，可能要走了。”满怀歉意地。
“哦，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路知非默默地退后几步。
“对了，”江父似乎想起什么，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你是哪个系的？”
路知非一噤，半响，回答道，“计算机……”
江父的脸色猛地一变，又努力拉开嘴角，谦和地笑了笑，“好啊，有机会再见了。”转身和同伴离开了。
心中疑云渐重，他是研究东南亚文化的学者，怎么可能会给计算机系的学生上课？
直到走出老远，他再一次回头，背后早已空无人影。
路知非捏着那个白色的信封，往口袋里一揣，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掏出手机，没有发现任何留言或者未接电话，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尚早，就继续按照地图赶往第二个打卡地点。
路上有经过那种很小的神社，甚至有的就是一个街心花园的大小，里面挂着祈愿的布条，路知非好奇地看多了几眼。
这里的人真有意思，喜欢寻求神灵的庇护。
到了第二个打卡地点，他摇摇头，太挤了，还是有好多人，还不如那些小神社有意思。围观了一场婚礼，所剩无几的红叶的颜色，他想着是不是干脆折返算了。
k市透着一股天生冷淡的疏离感，人多了，反倒有一种压抑的气氛。
路知非叹了口气，估计江楠辰该饿了，那人饿了脾气会大，像个小孩子一样气鼓鼓的。快步赶了回去，没想到快到旅馆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欸？你在哪里？”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接起来，江楠辰的语气讪讪。
“我快到房间了。”站在旅馆的门口。
“啊？……那，你先回来吧。”江楠辰脱掉鞋，咚咚咚又回到二楼的房间。
半个小时前，他量了体温，烧已经退了，把药箱还给了旅店老板，道了谢，又把早饭吃了，想着出去找路知非，没料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知非拉开门，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好了？”
“是。”
路知非笑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白色信封，“送你。”
“你买御守了？”江楠辰一怔。御守就是本地的平安符，求什么都可以，有效期只有一年，他以前来都是求学业有成。
“御……守……”路知非没听懂，躲闪着目光，“唔，祝你早日健康。”
江楠辰打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展开，里面裹着一个紫色的布包，中间绣着一个大大的“力”字，上面绣了一个稍小的“体”，下面绣了一只带獠牙的野猪。
“这……”江楠辰皱起眉，这是保佑健康的护身符？怎么看起来不太对？
心想估计路知非是不是不认识这里的汉字选错了，也不戳穿，把小布包塞进了钱包里。
“谢谢……”
路知非的神情略显慌乱，“不，我留你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好意思。”
江楠辰只顾着暗自窃喜，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安。
“你想出去走走吗？”路知非抬起头，江楠辰除了嘴唇有些发白，看起来没有什么病人的样子。
“好啊。”
“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再休息一下。”
“走吧。”江楠辰叹了口气，把昨天烦恼的问题抛下在榻榻米上，床垫和被子也不想收拾了。
两人东拐西拐随意地转到太阳下山，路过一家极小却很别致的咖啡屋，江楠辰经过门口时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路知非敏感地，“要喝吗？”
江楠辰点头，“好啊。”
进去竟然是满的，只剩下两张小空桌，他们挑了一个里面的坐下。
旁边有很多穿着西装的大叔，脚下放着公文包，手里拿着报纸，面前一杯黑咖啡。
“你要喝别的吗？”江楠辰点了一杯美式，不加奶不加糖。
“我也要一样的吧。”路知非说道。
两杯咖啡端上来，黑漆漆，散着香气，一个白色杯子，一个黑色。路知非举起白色的杯子，抿了一小口，味道好像和刷锅水又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他还是喝不出来。
他决定不把在神宫里遇见江父的事情说出来，而是主动提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下周我在b城有几个面试，你要不要，帮我看看那些公司？”
江楠辰低下头，“我……回去再说吧。”
路知非移开视线，微笑着，“好，等你有时间吧。”
两个人又不再说话，各自发着呆。
走回旅馆的路上，路知非在余光里忽然发现有人冲他挥手，一转身，发觉是便利店的收银小哥，盯着一头卷发，不过换了一身衣服，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脸惊喜。
他赶紧回了一个笑脸。
江楠辰漠然地看着他和别人打招呼，头顶上的天空转瞬间黑云密布，暴雨下了下来。
两人赶紧护着头往旅馆里跑去，脚上的鞋袜全湿透，走一步都嘎吱嘎吱地滴水，脱下淋湿的外套，路知非问他，“要去泡温泉吗？”
他们明天就要离开k市，今天是最后泡温泉的机会了。
江楠辰兴趣缺缺，“我不去了，我帮你预约吧。”
路知非沉默了半响，回了一个“好”。
在k市的最后一夜，路知非一个人泡在温泉池子里，听着外面淅沥沥的雨声，心情十分不爽。
回到房间的时候，江楠辰已经睡下了，床垫还是维持昨天晚上的摆法，似乎还更远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