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过后,村里的年味开始重起来,大家都在未过年做准备,开始囤货,频繁往公社或林场跑。
初十上午,马建国带回来了车票,是十二的票,算算林场这运货火车的班次和时间,她当天晚上就要去林场等车了。
这意味着她下午四点左右就得从大队走了。
时间有点赶,好在柯颖莲的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就算她努力精简,东西还是不少。
三十斤的柑橘不用说,一篮子的水煮蛋,一大袋的干货、吃食,加上她的背包,行李太多了。
幸运的是,柯颖莲有个改装过的带轮子的箱子,重的东西可以放里头拉着走。
何璐牵来大苗,要亲自送柯颖莲去林场。
马建国和齐祯也要去,前者是不放心,后者是要去托人买火车票。
刚走到大队部,虎子奶奶用网兜装着十几个煮熟的鸡蛋和七八个油纸包。
柯颖莲不收,她现在带的就是前几天虎子奶奶送的鸡蛋,两人就在那边推来推去的。
何璐闻到了油纸包里的香味,应该是肉,她知道柯颖莲的性格,肯定不会收的,就帮着拒绝。
虎子奶奶没办法,叫他们等一下,自己跑回家里,不一会拿了一袋晒干的萝卜丝,一定要柯颖莲收下。
柯颖莲见虎子奶奶急得要哭了,只好松口。
一直到出了大队,她才松口气。
然而走到半路,柯颖莲他们就看到了蹲在路边的马柑马橘兄弟。
两人手里都拎着个深蓝色的布袋,冲着柯颖莲笑。
“柯知青,我们送送你。”
林场的火车站很小,没有站牌,主要是运木柴的,班次很少。
马建国和齐祯去跟林场的负责人以及站长聊天,请他们找个人在车上帮忙照看下柯颖莲,真的担心她在车上突然头疼或是晕倒啥的。
他们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以后还要合作。
火车夜晚出发,车厢不大,除了她,就是司机和另一个搭车的林场工人。
夜晚比她以为的要冷,柯颖莲把衣服裹在身上,压根就没法睡。
她只好通过盘腿打坐来休息,倒是那个工人,靠着车厢壁,睡得鼾声如雷,丝毫不受火车声音和震动影响。
到站后,柯颖莲又等了大半天才等到要坐的火车。
天气很冷,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很热心,给她装了热水带上火车。
年底的火车那个拥挤程度柯颖莲难以形容,反正火车票是没位置的,谁先到就是谁坐。
她好不容易在边边上找了个角落把自己塞进去,坐箱子上,更多的人都是直接坐地上的。
有时火车门挤不上来,还有人从车窗那边翻进来。
冬天天冷,车窗不敢敞开着,整个车厢里的气味是真的重,特别是靠近厕所的车厢。
柯颖莲用围巾围住下半张脸,剥了橘皮放在里头,整个人才舒服一些。
她现在尽量少吃少喝水,撑到下火车再说,主要是人太多了,动一下都要越过好多人,很麻烦。
柯颖莲盘腿坐在箱子上打坐,比边上的人高一些,虽说捂着半张脸,但也比其他人要显眼,那皮肤亮白得很。
“同志,同志,你怎么不吃饭?”边上一个女同志拍了拍柯颖莲的手臂。
柯颖莲从打坐状态中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位女同志,她的眼睛告诉自己,对方是真的在关心。
“我不饿。”
“我多带了饼,分你一半。”女同志很热心,以为柯颖莲没带吃的,打开饭盒,真的要分半张给她。
“谢谢你,我真不用。”柯颖莲摇头。
女同志没再坚持,但她就一直关注着柯颖莲的情况,她就盘腿坐着,眼睛闭着,几乎都不动,仿佛雕像一般。
一天就早上吃一点,后面就不再动,也不去上厕所。
女同志隐约明白柯颖莲在担心什么,但吃这么少,真的不会饿晕吗?
火车在驶入万市火车站前要停下来等,这时间有点长,不少人打开车窗透气。
火车上突然响起了喇叭声:“各位乘客们,各位乘客,四号车厢有一位孕妇临产,急需医生或有经验的产婆帮助,继续帮助。”
这条通知播放了三遍。
柯颖莲微微皱眉,四号车厢是卧铺,她这十二号车厢,过去有点远。
而且凝神听其他车厢的动静,应该有医生过去帮忙了。
哪知过了十分钟,火车广播又响起:“孕妇情况有些紧急,急需医生帮助,急需医生帮助,请有急救经验的乘客前往四号车厢。”
柯颖莲犹豫了下还是起身了。
旁边的女同志见状,“同志,你要去厕所吗?你放心,我帮你看着行李。”
“不是。”柯颖莲摇头,“广播上……”
柯颖莲还没说完,女同志已经热心地朝外头喊道:“大家让让,这边有位同志有经验,让这位同志先过去。”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这位女同志一眼,但想着病人可能等不及,还是连忙往前面的车厢走。
其他车厢的人一个传一个,还真的主动从本来就拥挤的车厢中,愣是给她挤出一个过道来。
柯颖莲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四号车厢,已经有几个人在这边了。
“孕妇的情况不大好,心跳不规律、冷汗淋漓,胎位不正,宫缩不规律,宫口还没开,主要原因不是难产,应该是其他原因引起的。”
“这种情况只能紧急送医院抢救,否则照这样发展下去,很可能就是难产了了。”
柯颖莲没怎么听到孕妇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下,“麻烦两位同志让一下,我去看下。”
卧铺车厢里,其他床的人已经让出来,靠窗左边下床,一个孕妇躺在上面,面色苍白,胸脯起伏。
看情况,意识有些不清了。
一个中年妇女正弯着腰把被子盖到孕妇身上,双腿放平。
刚才就是她在说话。
一个老人在把脉,神色严肃,“火车站那边能派人来接吗?得马上把人送医院!”
“已经联系火车站,但是从火车站那边过来只能走路,最快也要四十分钟。”
老人又提起另一个方法:“我们这边想办法把人送过去火车站,让他们半路来接。”
列车长眉头紧皱:“您确定这位病人能移动吗?经得起路上颠簸吗?”
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孕妇还是军属,出现这样的情况,谁都不想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