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沉没想到，家里并不如她想的那般空无一人沉寂如死水，而是卷起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风浪。
她打开门的瞬间，看见屋里的景象，定在原地。
一地的凌乱碎物，能动的家具全都东倒西歪，桌上柜上被一扫而空，杂七杂八的大小物品散落在各个角落，狼藉不堪，像被洗劫过一样。
接之响起的是赵惠声嘶力竭的哭喊，她又在数落嫁给黎正业的种种不好，搬出她娘家当年对黎正业的补给帮助。
这些就能说明，她又犯了黎正业忍受不了的错。
黎星沉面色沉静地走进去，站在一摊玻璃残渣旁，淡淡扫了一眼杂乱的地面，然后把书包放下，开始打扫。
主卧里头只有赵惠嘶哑颤抖的声音，破了音地在整个屋里高声回荡：“你妈死之前就留下了两样东西，一个身份不明养大的路边野种，一个破镯子。”
她摔着东西，情绪越来越激动，“当初你妈死的时候，我让你把她扔回福利院你不听，非要继续带着个累赘拖累这个家，好你有本事你能养得起我管不着，我现在卖个破镯子你居然要跟我离婚？！好，离啊！现在就离！”
在这个稍有触发就岌岌可危的空壳子家里，周期性爆发的争吵，出发点可能各种各样，落脚点都会踩在她这根刺上。
因为在赵惠心里，黎阿婆去世后，黎正业选择继续收养她，是个弥补不了的滔天大错，只要她还存在，赵惠就会拿黎正业这个大错说事，来掩饰自己犯下的小错。
她应该是赌桌上没钱了，卖掉的那个镯子，是阿婆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
哭声喊声被斩断，黎星沉甚至能听到黎正业极怒的剧烈呼吸声。
好半晌，他突然吼道：“那是我妈！”
话音落下，黎正业冲出来，没有看出现在家里的黎星沉一眼，摔门出去了。
重重的摔门回声散去后，空气静得千斤重。
黎星沉看了眼没再有声响的主卧，把一些不安全的玻璃渣子扫了一下，拿起书包回房了。
她知道隔壁没人，这种情况会让黎昀暴躁，会让他想远离这个家。
黎星沉也明白，黎正业经常不回家不单单是工作忙，是因为他也想远离这个没有半分温情的家。
都怪她。
黎星沉趴在书桌上枕着胳膊，娇巧的小脸上没什么情绪，整个人却都是暗淡的。
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似乎连带着把她灰沉沉的眼睛也点亮了，她知道只会是江从。
江从：【早点睡，晚安。】
黎星沉看了这行字好半天，指尖点着屏幕一顿，然后往下划，划到一个月前，她约他出来的那条信息上。
又想起乌云压城的那天，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眼里那抹稀微的光再度灭下去，浓烈的内疚涌上来。
别人待她一点好，她就很感激，江从待她这么好，她却说出那样的话伤害少年纯粹的喜欢。
当时忽然间，各方压力就一并朝她袭过来了，过度的关注、同学的议论、莫名的恶意、学校的警告、家里的压抑...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无论怎样，她都不应该用这种伤人的话语来解决问题。
黎星沉想了想，认真打字：【江从，对不起。】
【你很好的。】
那头没等来晚安却等来道歉的江从有点懵逼，还有点慌。
他第一反应是，难道小姑娘转变拒绝思路了？改发好人卡？他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越想心越凉。
好在心没凉透的时候，黎星沉又发来了消息：【我那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啊...她在说那天的事。
江从明白过来，拇指点着手机边缘，看着这话略有所思。
编辑了好几次才把第三句话发出去的黎星沉捏了捏手指，盯着屏幕等他回复。
大概两三分钟，他回：【你在跟我表白？】
黎星沉一愣，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表白？她不是在诚心地和他道歉吗？
收到问号的江从秒回：【方便电话吗？】
黎星沉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好后，给他拨去了电话。
江从挺意外。
接起，黎星沉没说话。
江从先开了口，懒懒拖着调子，第一句话就是：“你等等，我先想想你那天跟我说了什么啊。”
黎星沉：“......”
有种被问罪算账的心虚。
装模作样想了两秒，他“哦”了声，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你说，江从，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还说...”
黎星沉打断：“......你别说了。”
江从笑了，话锋一转：“你现在让我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意思不就是这些话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么？”
黎星沉暂时被他绕进去了，那些也确实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就“嗯”了声。
江从接下来的话说得坦然无比：“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真实想法是，江从，我喜欢你，我还想和你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黎星沉：“......”
其实...她重点还是放在道歉上的。
听筒里一阵默然，江从都能想象出小姑娘一脸懵的呆萌样，他低低笑出声，而后正了正声音，敛了几分不正经，“行了，别多想了。”
黎星沉低着眼，好半天，轻轻说：“江从，真的对不起。”
“啧。”江从无所谓道：“就几句话而已，我没那么脆弱。”
如果易霖河听到这话，一定要啪啪打他的脸，没那么脆弱，那一杯接一杯的酒，喝得头都支棱不起来还得他熬夜伺候的是谁？是谁？
“还有啊黎星沉，”江从顿了顿，语气端正起来，“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会不会喜欢我，我喜欢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知道了么？”
他的声音近近贴在耳边，黎星沉心头一热，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
“我也会努力，”他声音低了下去，却万分认真坚定，“努力变好，努力让你喜欢上我。”
所以他没再任由学习荒废，他会一点一点地拾起以前的东西，他的小姑娘那么好，他也不能差。
黎星沉眼眸闪烁，片刻沉吟，动了动唇：“江从，我…”
忽地，门被赵惠重力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