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榷场人流散去，只留下脏污道路上满地的垃圾，彼时沈破云和陶将军逐一查过另两家牙人府，显然并没有什么收获。
走出牙人府，陶将军不免有一些灰心丧气，从清早到半夜，他们几乎没怎么休息，铁打的身体也要扛不住，见属下个个显得很疲惫，他喝了一声。
“都打起精神来！”
陶将军又去路旁抓了把雪来擦脸，刺骨的寒冷让他一下子清醒，“沈兄弟，这两座牙人府查不出什么，我们去交头的地点吧？”
话才说完，叶舟急奔而来，带来了富春商号的消息，陶将军精神一抖，“还等什么，走，去富春商号！”
抬脚的时候，却见沈破云站在那里没动，看向叶舟，问道：“叶舟，你可认得一个封大头的人？”
陶将军怔了一下，“封大头？”
叶舟也怔了一下，“认得，是个牙郎子。”
“他在哪座牙人府？”
“皮草街第七行铺后头。”
沈破云脑子里思绪一闪而过，“走，带我去！”说罢对陶将军道，“将军先去富春商号，若查不出饷银，来皮草街第七行铺后头的牙人府。”说完又嘱了一句，“多调些人手！”
沈破云带着叶舟快步朝皮草街第七行铺走去。
刚才搜的第二家牙人府，那管事的为人还不差，见镇边军上门，以为牙人府惹着了什么事，佣工都上来帮着说好话。
“……先头儿咱们几个佣工，一直在封大头手底下讨活，帮了多少忙，今年封大头真不是个东西，说不要咱便不要咱了，找了好些个面生的，一瞧便不是常干佣工这活的新手，军爷，你们说，气人不气人？好赖这家要了咱，给的价钱也地道，走的货那都是干干净净，同是干一行门生的，这人和人就是不能比！”
榷场里只讲生意，没有谁家会舍弃老手去招新手，沈破云内心思忖一闪而过，凭着直觉，他觉得那封大头有些可疑。
走在路上，叶舟听完顿住步伐，“先头我和彪子也在封大头底下讨活，今年也被赶了出来，只是我们没碰上新招的佣工。可他家牙人府并不管烛油？”
沈破云目光一眯，“兴许饷银根本没有藏在烛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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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沈思月和仇九谁也没能离开，牙人府里火光骤然一亮，那对佣工夫妻一步步退回了仓库。
随着火光移动，一股强烈的压迫气势笼罩在黑色的罩袍之下，站定在中庭的大院里。
火光包围下，佣工夫妻慌了神，面上的表情已然出卖了他们自己，男的做贼心虚，捏在裤腿上的手使劲擦着冷汗，妻子不知所措，提着篮子的手簌簌发抖。
那黑色罩袍站在中央，踱上来一步，摘下帽子，露出来一张老成的脸孔，深不可测的一笑，半明半暗的火光底下，说不出的渗人。
“啊……”妻子唬得浑身一抖，篮子打翻在地，那几颗银锭子咕噜噜滚出来，砸在地砖上清脆悦耳。
佣工脸色骤然发白，双腿发软，扑倒在地，去抓他的银子，“我的银子……我的银子！我的银子！”
尉迟通抬脚，稍加用力地踩住那只满地乱抓的手，俯身弯腰捡起一颗银锭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佣工，面庞带着笑意，“你想要这银子？”
佣工咽了口口水，手指疼痛不已，莫名感受到一股濒临死亡的滋味，“大，大……大人！饶了小的！”
尉迟通脸上笑意捉摸不定，“你想要活命，不是不可以，银子也可以归你。”
“当，当真？”佣工惊讶，满脸困惑，“大人想要小的做什么？”
尉迟通指着佣工的妻子，“杀了她，这些银子全都归你。”
空气仿佛一刹那间凝结成冰，佣工难以置信，打了一个寒战，人都木了三分！
“要么杀了她，要么这银子，你休想拿走。”尉迟通直起身躯，挪开脚面，和悦的笑意忽然之间变得说不出的阴森。
佣工妻子一脸惊悚，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木然地摆着手，摇着头，“不，不……”
佣工哪里敢杀人，这会子方后悔不已，迟迟疑疑了一会，到底干不出这事，拼命磕头，“大人，大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这，这银子，小的不要了！”
“既然你不敢，那本督军只能是杀了你们夫妇，动手吧。”
尉迟通扔了手里的银锭子，砸在佣工身上，站在庭院中搓着冰冷的手。
身边一名暗人执刀上前，没等这对佣工夫妻惊呼喊叫，割断了两人的喉咙，一人倒在一头，血水汩汩直冒。
尉迟通轻轻踢了一脚地上带血的银子，轻蔑的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声音不紧不慢，“封大头，出了这种事情，你该作何解释？”
一名男子顶着大脑袋从身后站出来，不停用袖子擦着额头，周身一股寒气弥漫。
拱了半天的手，结结巴巴道：“是……是我监察不力，才让底下的佣工发现了，这小子一时鬼迷了心窍，胆敢偷您的银子，好在……好在人还没出牙人府！”
尉迟通转身看了对方一眼，“这批货天亮之前我要确保它顺利运出城，再出什么纰漏，你该知道后果。”
封大头的手臂都抬麻了，“是，督军大人您放心，我想都到这个时辰了，不可能再出现什么意外。”
暗处，沈思月屏息凝气，多一点的身体都不敢往外探，看了一眼地上惨死的佣工夫妻，浑身漫过一阵冰冷。
但随即，她又眼前一亮。
饷银果然在这里！
她微微松了口气，可眼下被堵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出得去，一旦刀姨带人追过来……
仇九似乎不比她好多少，望着黑色罩袍下的人，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阴郁和痛苦。
沈思月在密道问过仇九，他在尉迟通房门外听到了什么，才明白自己进刀姨房间时漏了陷——原来刀姨在门缝底部夹了一撮头发。
不巧的是，刀姨带了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闻听她事情办砸让人逃了，尉迟通向她投来冷冷的一瞥——这一瞥如同雄关吹来的朔风，寒冽无比，穿透力极强。
刀姨这般厉害的人物，面对这一瞥，也冷了四肢，露出一丝胆寒。
“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