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儿下了好一阵大雪，好不容易雪停了，天气瞧着也好转了起来，眼看着年节将至，这里的商人总会要赶在年关之前清掉这一年囤积的货物，这也是大赚一笔的好时间，榷场立马便恢复了它的贸易交往。
厚厚的雪已经被清扫到路旁，集市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车马经过后，由于包装破漏撒落下来的零散货物……皮毛、药材、香料，烛油，青白盐等等。
伴着地上的残雪和灰土，让车轮牛马骡子踩来踩去，压来压去，弄得满地脏污不堪，整个榷场沉浸在忙碌与混乱之中。
“——呦呵——呦呵——”
每一队赶货的车马经过，都会发出这样的吆喝声，这里一半是外邦人，他们嗓门高亢，吆喝一声仿佛能惊动半个榷场。
“该死！”陶将军紧盯着下方的动向，没想到只是这么一刹那的时间，目标便突然间消失不见。
他在心里大吃一惊，心想莫非是仇九发现了他们的行踪？
好在他是个老将了，还算是能沉得住气，他这里丢失了目标，其余两路也许还没跟丢，摁住了慌张的手下，“全部伏低，稍安勿躁！等信号！”
“是！”
他们全都披着一块灰白色的麻布，在皑皑白雪里潜伏踪迹，十分管用。
同样发现目标丢失吃了一惊的还有沈破云以及张小春他们，大家没敢跟得太紧，仇九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哪怕榷场人杂混乱。
“等等。”
沈破云这人头脑任何时候都保持足够的清醒，他不急不慌，将着急着想要追上去的守卫拦下，低下头站在一处货店前慢慢挑选，“别急，兴许是对方使诈，未必是发现了咱们跟踪他！前边是牲畜集市，他应该绕不过去。”
这里，张小春同样拦下微微着急的汝斌，带着汝斌隐蔽在一处角落里，他什么话也没说，屏住了呼吸，锐利的眼光紧盯着前方榷场里每一个人的动向。
当视线里再次出现沈思月的身影，这口气才缓慢地吐了出来，“找到了，人在那儿！”
顺着他的视线，汝斌也看到了沈思月还有仇九，他重重吐了一口气，张小春拍了一下他的胸膛，低声说道：“这招叫做回马枪！”
“回马枪？”
“这是暗人和细作这类人惯会的一种招数，他们突然之间消失，躲进暗处反过来观察后方的人群，一旦有人慌张，便立即会露出马脚。”
张小春眯眼盯着前方，咧了下嘴，“你看，刚才这小子便在观察咱们。”
汝斌大为吃惊，“还是头儿你厉害！”
他立即朝另外两路人望去，见到大家都按捺住了，紧张地吁了口气，抬手一抹，额头上竟然出了一层细微的汗水。
“经验多了，自然就懂了。”张小春拍拍汝斌的肩，“汝斌啊，你是个人才，只是还年轻，缺少些经验。”
汝斌被夸，脸难得一红。
“那小子不笨，警惕心强，只不过浮躁了一些，他若是多观察一会，只怕陶将军那里会露出些马脚。”张小春立即恢复严谨的神情，道，“小心行事，别暴露行踪，随机应变！”
“头儿，我知道！”
“摇旗，告诉他们，找回目标。”
“是！”
两人一点头，打了几下暗号，再次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房顶上的陶将军接收到了暗号，心里捏了一把汗，命令手下换上绿边白底的小旗，这个旗子暗语是：继续追踪。
沈破云这里接收到，没有立刻跟上，而是混在榷场的人群里慢慢跟了上去，只有他自己清楚，手心渗透出一层细汗。
毕竟，那个人是他的妹妹！
是阿月！
仇九环顾四周，发现并没有可疑的人跟在身后，也未见镇边军的人追过来，他重新扶着沈思月，越过了牲畜集市，朝榷场的另一边走去。
沈思月刚才暗暗惊出了一背薄汗，被寒风一吹异常的冰冷，仇九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十分担心身后的人会暴露，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阿照，你的手很冰！别怕，我们快到了！
仇九抓到沈思月冰冷的手，眼里的担忧之色更甚，着急的比划道。
沈思月让自己尽量靠着他，来掩饰她并不知道地点的事实，仇九也只当她是身体虚弱快要支撑不住。
他们穿梭在拥挤嘈杂的榷场里，鼻子里不断飘来各种刺鼻的气味，不时还有身穿黑甲的士兵在其间巡逻，从他们的身旁骑马经过，由于这里实在是太乱，商人们身穿的服装又都各色各异，只要没有人闹出动静，巡逻的士兵不会时刻去注意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里，的确是藏身的好地方！
榷场与普通的集市不同，这里受官方严格管控，官府享有贸易的优先权，往往由所在地区最高军府管辖，意味着这儿受镇边军掌管。
榷场里另设有专职的官吏，负责稽查货物，征收商税之事。
在这里商人不得私自交易，交易的时候需要有官方牙人先行评定货色等级，收取牙税，两方才能完成交易。
另外，官方规定像是铜铁，硝石，硫磺，矢杆之类的军用物资，通通严禁出境——然而边关之地的走私贸易仍然十分的活跃，若是榷场上下官吏串通，从这里运出去东西边不是难事！
沈思月在心下思索着，似乎这个猜想十分符合逻辑。
那么，饷银会藏在榷场吗？
“两位客官，瞧这天冷的，进来喝一碗羊骨汤暖暖身子吧？”
一家冒着羊汤香味的小店夹在货铺中间，榷场里像这样的小食店不太多，但每隔几个市场便会有那么几家。
老板带着厚厚的毡帽，瞧着像是回纥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汉族话，热情地探出头来吆喝着。
仇九停了下来，朝四周环顾了一眼，扶着沈思月走进了这一家小店，朝老板扔了一快碎银，“两碗汤，两个饼！”
“得嘞！”
后方跟踪的几路人打起暗号：目标进了羊汤店！
张小春隐蔽在一块店幌子后头，眯起了他那双如刀锋般凌厉的双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羊汤店周边的环境，片刻过后，眼神骤然一凝——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