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关隘一战，义父查出内奸尉迟通勾结鲜卑通敌卖国，尉迟通本名李猛，正是元国公李寿的后人，孙隋之叛乱后尉迟通与他的族人一起被流放到了越州——义父说，尉迟通一族被先帝剥去李姓之后，赐的正是这女子面上黥的‘蜮’字。”
沈思月想到这期间的联系，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这些也是尉迟通亲口对义父所言。”
她回身看了女子一眼，“一个被黥了面的流人，带着易容的皮面遮掩住脸上的刺字，自南方来到这遥远的北地，来到黑马道的黑水城，又与鲜卑细作有干系，断不可能是她自己做得到的事情。”
“我猜测她很可能与尉迟通是一伙人。”她仰着面，眸光程亮，把话尾抛给了兄长沈破云。
沈破云站立她一旁，低头赞许，“也就是说，策划这一次窃取饷银事件的幕后指使者，极可能还是这个尉迟通。”
朱绪紧接过话，“实则这个猜测我们一开始心中都有想过，眼下这名女子的身份，可以说，助我们坐实了这个猜想。”
樊将军沉默中点了点头，听完他们的话沉声说道：“你们说得有理，本将也有过这般猜测，看来这个尉迟通还想要从中作梗啊！”
“此人危险得很！”陶将军振声道，“上一回便差点害了沈姑娘他们，没想到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回黑水城。”
沈破云眉峰一冷，道：“尉迟通潜伏于此多年，如今看来还不止他一人，底下还有不知多少的手下！”
大家都低头朝躺在长桌上的女子看了一眼，都有几分沉默无言。
于情，黥面遭遇值得同情，但他们也并没有忘了女子的身份，不论这女子过去如何，眼下她都是一个要对大周镇边军不利的“敌人”。
这一会的时间，韩计通速速取了药箱回来，一跨进门便对他们说道：“樊校尉那里药还得等上一刻，军医说是公子给的药方简单，开的药粉兑了水便能服用，但捡药怕是没这么快速，管家那已经催着尽快了，想来没什么事。”
樊将军一听又放心了些。
如此，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能否救活这名女子，说不定可能从他们身上，甚至是他们口中挖出有利的消息，
大家把话先放到一旁。
朱绪示意沈思月将女子扶坐起来，这里韩计通将药箱打开，朱绪对着女子诊断一二，掀了掀女子的眼皮，头也没抬，把手一伸，“取那只红胆瓷瓶。”
韩计通在药箱里翻找一番，找到朱绪要的瓶子，伸手递了过来。
“樊将军，陶将军，兄长，诸位尽量退后一些。”朱绪拿过那只小小的红胆瓷瓶，道了一句，抬眼看了一眼沈思月，嗓音都轻柔了几分，“阿月闭着些气。”
等他揭开瓶盖，一股闻之欲呕的恶臭气味弥散开来，伴着一丝鱼腥臭，说不出的恶心难闻，他们才明白朱绪话里的意思。
沈思月胃里一下子止不住翻涌，好在朱绪这一声提醒，及时闭了一些气，生生忍了下来，韩计通已经一旁吐去了。
只见朱绪一人无动于衷，也未曾见他闭气，拿着瓶子递到了女子的鼻端晃了晃，女子还未醒过来，但身体本能产生呕吐，整个人向前倾。
沈思月趁势一掌拍在女子后背，助女子把梗塞在喉咙里的药末悉数吐了出来。
朱绪看了她一眼，赞许她的默契，随即示意她把人放倒，这里又取了银针飞快扎了几穴，见韩计通吐得辛苦，自己拄着拐杖挪了两步，从药箱里取了一颗药，交给沈思月喂给女子服下。
没过一会，女子开始咳嗽，嘴角流出一股脓血，眼皮子无意识地微微转动，眼看着人居然真的“活”了过来，陶将军大为震动。
“朱公子，她何时能够醒过来？！”
“快的话半个时辰之内，最慢今日之内也定能清醒过来，只是醒来之后人的状态如何，还得再观察。”
“那就太好了！”陶将军道，“两个活口，总能问出点什么！”
门外管家匆匆走入，“将军！！！”
见他神色匆忙，樊将军沉下脸色，“何事慌张？”
“府外有巡御史王大人，以及胡县令带着人来，说是要见将军您！”管家满脸的忧心，“老奴看他们来意不善……”
果然，该来的躲不掉！
气氛一瞬间凝肃起来，大雪虽停，可风波乍然而起！
这一出事件谁也看不清接下去的结果。
“该来的还是得面对，本将早已料到，他们人现在何处？”樊将军镇定了一番道。
管家惶恐，“老奴不才，只怕是拦不住他们，两位大人已经带了人朝银库赶来！将军，这，这……”
“哦，如此迫不及待？”樊将军重重的哼了声，一掸衣袍，“那便让他们来吧！本将出去会会他们！”
转身看向沈思月几人，“你们只怕不宜露面，且先留在此屋，本将让人看着。”
沈破云当即道：“樊将军不必担心我们，连巡御史王吉人这回也出了面，只怕是兴师问罪而来，将军您小心应付——能拖得一些时间，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樊将军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本将知道了！”
说罢，那外头已经老远听到了脚步声，同陶将军一起走了出去。
“将军且等一步，我非流犯之身，出去无碍。”朱绪想了一下，让韩计通搀着跟了上来。
“阿月别担心。”
沈思月心下一起，听到他这句话又按捺下来，随即放了放心。
樊将军过于刚直，面对两个心怀诡计的奸官未必能占上风，有朱绪在，局面或许会好一些。
“朱绪对待妹妹，可以说是用心至极，哥看在眼里，替你感到高兴。”屋子里只留下了她和沈破云以及那名女子。
沈破云握上她一边肩膀，低头眼里带着笑。
“他本是医者，不论患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幼，肌肤相触都是无可厚非，可他今日对这名与你年纪身材相差无几的女子却是能避则避，足以可见在阿绪心目中，妹妹你有多么重要。”沈破云轻叹，“或许妹妹你自己都不在意的事，他却替你先想了。”
沈思月怔了一下，回想了一番，浅浅笑了，“世间再无人比得上他，除了哥你。”
沈破云笑着摇头，“哥是兄长，自然要对你们好，可哥的爱今后得分出来给三娘，所以哥比不上他。有他待你好，哥就放心了。”
沈思月又是一怔，兄妹一个低头，一个仰面，相视一笑。
屋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了不远处，“听闻樊将军在府上受了伤，本官与巡御史大人立即闻声赶来，不知樊将军伤得如何！？”
兄妹二人笑意隐去，眼神纷纷一冷，竖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