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扔回手里的火钳子放到那盛了火炭的铜盆子里，咚地一声作响。
顺势又把董七给绑了，而后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回身看了一眼都还一脸出乎意外的沈思月跟周晏。
她一扫方才阴鸷疯癫，眼神变得清明了几分，幽沉地一笑：“有件事情连董七也不知道。”
沈思月心中微微一惊。
这会儿连周晏盯着眼前这个女人，都开始觉得有几分不寒而栗。
梁夫人走到桌前，将大烛的烛芯剪去一截，让烛光更加的亮堂，昏暗的房间也跟着亮了许多。
“不着急。让我慢慢告诉你们这个连董七也不知道的真相。”
“从哪儿开始说呢？”梁夫人的话语微微停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奇异的柔和，“我在狱中诞下的女儿，名字也叫做梁柔。”
沈思月恍惚一怔，忽然明白先前梁夫人说出自己名字时那饱含复杂深意的眼神——想来那一刻梁夫人想到的并不是那个负心汉，而是自己的女儿。
梁夫人凝着烛光，将手心搁在了烛火上，细细的感受着那灼人的刺痛，仿佛那痛苦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我的柔儿长得十分的乖巧，眉眼像极了我，没有像那个负心汉。”
房间陷入安静，沈思月和周晏在沉默中微微心惊。
只听梁夫人继续往下，用深沉的嗓音娓娓述说着，“当年我被那负心汉押解入京，让人关进了刑部大狱里，很快这个消息便被传了出去，一大批受害者聚集京都向朝廷上书请命，恳请皇帝做主偿还他们的损失——这件事情想来你们也都知道。”
周晏低低回了一句，“知道。”
梁夫人继续，“后来皇帝下令细查我在嵩山和我梁家所有产业，你们可知奉命去查的人是谁？”一声冷笑，“是户部尚书——而今告官的殷国老。”
梁夫人切齿一笑，将掌心移开，掌心传来的灼热刺痛仿佛才能让她真正的清醒。
她转身道：“你们以为这件事情当真是那些人自愿所为？”
周晏疑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她眼神不再恍惚阴鸷，里面充满了深恶痛绝的恨意，继续往下说着，“当年我被关进刑部大狱才得知自己怀有了身孕，尚书大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说他可以保我生下孩子，并替我处置那个负心汉，只要我交代全部的案情和产业的去向。”
梁夫人低头抚向自己的肚腹，恨极苦笑，“我一时不忍，竟听了他的话，只是想着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果然我顺利产下了我腹中的孩儿，而尚书大人也让我在刑部大狱里把孩子抚养长大到了三岁。”
“皇帝当时年事已高，没几年可活了，哪里还会再上心我这桩案子？于是我那案子一拖再拖，谁也不知道我跟柔儿就窝藏在刑部大狱里。”
“我慢慢儿向尚书大人交代了所犯的案情以及我梁家的产业和那些年累积的财富，我知道那老东西不挖出最后的财富绝不会罢休！”
梁夫人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重重的冷笑。
沈思月听到这里，也就阔然明白了。
“殷国老知道自己离告官没有两年了，唯有拥有巨大的财富，才能让他在告官之后还能保住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梁夫人睇了她一眼，“是。”
“当年我嵩山被剿，我身边那些活着被捉的亲信全都死在了刑部大狱，只剩下董七，是我求着尚书大人，才保住了他一条性命。”梁夫人看了董七一眼，走过去蹲下身抚了一把董七的脸庞。
“我无力与尚书斗，他是朝廷大官，肱骨重臣，我唯有掏出全部的产业来保我柔儿的性命。我梁家产业和我在嵩山积累的财富，便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又堂而皇之进了他殷家的门。”
她站起身来，恨恨地一笑，“可惜我到后来才知道这些真相，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尚书大人所为——当年奉命清缴我黑嵩山山匪这整件事情，也都是他在私底下向皇帝提的议，并断言三年之期可将我嵩山剿灭。”
“那负心汉便是他找来的人！”
梁夫人狠狠掐紧十指，“而老狐狸真正的目的便是为了得到我黑嵩山的财富。”
“可后来——！！！”
梁夫人双眼猛然一眯，透出几分悍然的杀气和深沉的痛恨，“这老狐狸还是不肯罢休，他夺走了我的孩子，从此要挟我为他干尽龌龊事！短短这三两年的时间之内，我跟董七便替他干了不止十件肮脏事！”
周晏抿唇。
梁夫人幽幽地一笑，“我知道一切都是殷家老东西所为后，便彻底地明白了一件事情，我的柔儿他绝不可能会还给我。我知道总有一日他会杀了我和董七，到那时候我的柔儿也绝不可能活下去。”
“果然。此番让我来杀朱绪，便是他给我下的最后一道命令。”
梁夫人紧紧握住灼痛的掌心，“此番他派了假‘徐卫’跟我们一道前来，便是想让这厮事后将我和董七偷偷给除了。”
她看向沈思月，“本夫人能坐上黑嵩山匪首的位子，靠的可不仅仅是铁血手腕。还有我惯于笼络人心，探查消息的本领。”
沈思月蹙眉，“这么说来，夫人早就已经查到了阿绪的下落？”
“来到黑水城之后，我便让董七看着酒徒，我则暗中收买了城中一些混子，要在这个地方打探出我想要的消息并没有那么困难。我将消息一直瞒着假徐卫，也瞒着董七，然而实际上本夫人早就已经知道了朱绪的下落。”
梁夫人幽沉一笑，“不仅如此。沈姑娘做的那些事情我也都知道。”
沈思月：“……”
周晏：“……”
梁夫人走回董七身旁，眼神迸出锐利如刀的凶悍精光，抬眼看着沈思月勾起嘴角，“我救不了女儿。更不可能和董七回我的嵩山。可我也不想让殷府那只老狐狸那么好过。所以临死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情……”
沈思月眉心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