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枝娘忍住激动，离凳的身体又坐回凳上，看向沈思月一笑，“是，沈姑娘你继续说。”
沈思月淡淡的一笑，认真道：“这件事情一会还需燕枝娘帮着一起来办成，为的是尽量说服这些户村民来年都来种这个作物。”
“我明白了！”
沈思月点头，“我知道官家分派的任务已经不轻，想要同我们一般收获，要付出的汗水得多一倍。”
目光转向陈金莲，“我家金莲嫂嫂，三本大哥，明香那丫头，还有几个叔嫂，他们起早贪黑无一日懒怠过。”
陈金莲听沈思月人前称一句“我家”，心眼儿里都跟着一热，一番表扬又不由地红了脸，怪不好意思起来。
“嗨，庄稼人嘛，多干才能多得！只是这功劳也不能全归俺们，还不是靠的姑娘出主意，想法子！”
沈思月一笑，看回燕枝娘继续往下说道：“种子我们可以提供，如何给这几样作物栽苗，浇水，堆肥，如何提高产量这些，我也会让金莲嫂子他们夫妻二人教给村民们。只要肯勤快些，一亩地的收成能远超往年。如此一来到了秋末收获季，除去向官府上缴的，余下的部分——”
沈思月比了一根手指，“我们需从中收取一成。”
燕枝娘微蹙了眉头，但她没有打岔。沈思月继续往下，“哪怕如此，留下的囤起来吃到开春也还是没问题。”
“至于我为何要收取一成。”
沈思月淡淡的说，“这一成的口粮，届时我会以便宜价格出售给役人村的村民——村子里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强壮劳力，有人家中上有老弱下有妇孺，有人家中有强壮劳力，可却无人种地，分派的都是修城墙造官舍这一类重活，官府年年剥削下来，这样的家庭也很难有额外收入，比旁人多获得的那几个补贴子儿，兴许冬季还不够一家人吃一月——这个地方无论买什么价格都比京州贵三成，冬季贵一倍都不止。”
燕枝娘认真听完沈思月这一番长长的话，眼睛渐渐的湿润了起来，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黑马道是他们这些流犯的“第二故乡”，谁不会期盼故乡能越来越好呢？
沈思月把话接着往下，“役人村村民成千上万，今日我们接济一时，也才能接济到数十户，顶多上百户贫困之家。且往后的日子还长，如此之多的村民不可能一直靠人接济过日子——为此我想了许久，又同容姑姑，三娘，红藕，以及我兄长他们都商议过。以上这个办法，也算是让村民起一个互帮互助的作用，大家共同努力，才可能把日子过好。”
她各看了柳三娘，韩秋容，还有红藕一眼，她们也都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一齐看向燕枝娘。
燕枝娘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沈思月今日这一番举动的意义。
她心情十分的激动，好似这灰暗的地方注入了希望，突然含着泪水从凳子上起身给沈思月跪下，“沈姑娘菩萨心肠——”
柳三娘赶忙把人扶起，“燕枝嫂子，无须如此，我们也是役人村村民。能帮到大家又何乐而不为？何况咱们只是出出主意，实则还是靠村民你们自己。”
沈思月看看时间也不早了，继续把话说完，“余下极其困难的家庭，方才算下来应当还有几十户，里头真是有如今便已经揭不开锅，夜里无柴可烧的人家，今年还是得先接济一下。”
“三娘。”
“思月你说。”
“这里每户十斤米面，两捆柴禾十斤木炭。无论如何让他们扛过冬至这段最冷的时期。”话语微微一顿，“前面那些户也加上两捆柴禾。”
沈思月这么一想，大抵差不多，又对燕枝娘道，“接下来麻烦燕枝娘了。可有能帮忙的村民？今日冬至，大家都闲缩在家，多叫些人帮着一起尽早发下去更好。”
“有有！”燕枝娘满怀感动，从凳子上起了身，抹平身上旧袄子，欢喜道，“我这便去叫上我男人，还有左邻右舍！”
等燕枝娘一走，几人都相视一笑。
韩秋容柔不禁念了两句，“求人须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
陈金莲一脸懵，“这是个啥意思？”
红藕抿唇一笑，解释道：“这意思是……求人帮忙时，记得去求真正有能者。反言之，接济别人时，也当接济那些急需接济的人。这人渴了的时候，一滴水都能救命；酒醉之后再继续添杯，喝了也白喝。”
柳三娘接着一笑，“俗话说，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陈金莲挠头，笑得一脸憨态可掬，“俺还是听不大明白！你们这一个词一个词的，俺太难了！”
沈思月莞尔，道：“我们做这个事情，也不全是为了帮到村民，其实也有私心在。我们要在黑马道站稳脚跟，笼络民心格外重要。而这种时候，也是最佳的时机。”
她的这番话，柳三娘，韩秋容，红藕自然是一听便会意了。
陈金莲似懂非懂，好似明白了一点，倒也懒得想那么多，她是个坐不住的人，现在有了事可忙，立即便高高兴兴地出去忙活去了。
沈思月看了看账面。
韩秋容淡淡的道：“面粉，两头羊，柴禾，木炭，这些一共花去五十两。没想到这儿最贵的会是木炭。”
红藕轻哼一声，“我听韩掌柜的说，东城官吏家中个个烧的地龙，从白日烧到夜晚，没个停歇，耗费的木炭跟柴禾不知几多。他们不愁吃穿尚且还觉得冷，却全不顾无衣无柴的百姓。这群贪官真真是该死！”
柳三娘轻声一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来如此。百姓生存从来不易，更况乎这儿。”
柳三娘与红藕没再继续多说，紧跟着去忙活了，韩秋容对沈思月欲言又止，想了一想，还是说了出来，耳根轻微一热，“我想去一趟杨树院。”
沈思月莞尔，“容姑姑去时提上一块羊腿，替我给义父他们烧一锅羊汤。还有，外头冰雪严寒，容姑姑路上记得当心些。”
韩秋容心中一暖，微微一笑，“好，知道。”
沈思月望着韩秋容背影眸光一凝……知知梦里有歹人盯上了容姑姑。只可惜知知的梦依旧信息不足。沈思月心想与其阻拦，不如她暗中跟上找出歹徒，唯有处理了隐患，她才能真正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