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杀死了宋教头？”张小春喉咙一滚，问出这句话后，他连嘴唇都在颤抖。
“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尉迟通反问他。
张小春僵立当场，如遭雷轰。
是，除非是宋教头熟悉之人，且武力值亦不相上下，否则宋教头不会像叶舟说的伤成那样。
他也想过，有可能是一伙人干的，但在鲜卑人的兵营里看到尉迟通的这一刻，张小春便否认了第二个可能。
他忽然也明白了，宋教头为何会来到黑水城，住在役人村里，大抵是为了追查尉迟通而来吧。
可他还是难以置信，还是想亲口问出来——哪怕，一个清楚的事实已经浮出水面。
张小春用尽力气，握紧双拳，“你可知道，你曾是我跟老海他们敬重过的人？你可知道，你是大周狼奔军上将军？你可知道，你勾结外敌，选择当个叛徒，那些你手底下惨死在孔雀石谷的士兵们，在地底下都不会瞑目？！”
在这十年里，张小春追查过无数与当年之事可能有牵扯的幕后奸贼，他一直坚信狼奔军是遭人构陷。
他也曾恨过先帝，在那一战后，一怒之下撤销了狼奔军军号，未免过于无情。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军中当真出了叛徒，并且还是一个上将军。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狼奔军过去所有的牺牲和荣耀，都让尉迟通这一个人毁了。
连带着他张小春的信仰也毁了。
他曾经如此引以为傲的狼奔军——毁了！
尉迟通森森一笑，沉默良久的声音在黑影下响起，“不妨告诉你吧，我原本不姓尉迟，我乃是元国公李寿的后人，本名李猛，多年前孙隋之叛乱，我们元国公府与一批王公贵胄都以附逆之罪，被先帝处死或流放，我跟着家人一起，被流放到越州障岭一带，赐姓虺，这个姓氏，使得三辈子人都抬不起头来。”
尉迟通说着说着，声音越发阴沉，“后来等我长大些，偶然得了一个机会，遇到了一个叫尉迟通的人，与我相貌酷似，我把他杀了，顶替了他的位置，没想到真的顺利进了军营。我从小兵做起，到后来成为西域狼奔军总领兵，我甘为朝廷鹰犬，为朝廷浴血奋战二十余年，结果呢？”
“就因为我的身份泄露了，东窗事发，朝廷便要夺去我的职权，暗里押解我进京州问罪。难道我二十余年为朝廷做的牺牲，还不够弥补过去那点过错？”
尉迟通灼灼的眼里深嵌着恨意，“我又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活得像个人。既然朝廷不给我活路，我又为何还要维护这样一个老头子？”
张小春开口道：“你杀了人，大周没有哪一条律令是可以在人命这件事情上功过相抵。现在看来，你守护的也不是大周百姓，而是你的私心。你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为了你的一己私心，你便可以卖掉上万同袍的性命，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尉迟通冷冷的笑了起来，“那你们呢？”
张小春眉头一皱。
尉迟通眯起阴沉眼神，“你们都是为大周出生入死过的人，你张小春倒是没有我这样的私心。可朝廷待你们如何？你以为老海他们，为何沦为了花子江上的水匪？朝廷的秉性一贯如此，我们都只是那老头操弄皇权的棋子罢了。”
张小春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你可曾想过一件事？朝廷发现了你的身份，东窗事发却未在第一时间夺取你的职权，而是打算秘押你进京州，便有可能，已经是先帝开了恩，他甚至有可能饶恕你？”
尉迟通阴狠的眉心向下一沉。
张小春摇头，神情一瞬颓丧，“看来，我们都错了。都误解了先帝。”
他想抬头，却觉千钧重，“或许，连老海他们也误解了……”
张小春看着尉迟通，尉迟通身披黑色斗篷站在阴影里，自己则刚好站在明晃的火光之下，黑白对立，极其讽刺。
可他看不到一点希望，看不到一点光明，真相知道了，哪儿有什么狼奔军冤情？
而今那些战友都死了，死得一个不剩下，他甚至觉得杀不杀尉迟通，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盯着尉迟通，眼里渐渐布满血丝，这一刻他没有打算活，他像一头狂狮发出了嘶吼，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过尉迟通，这个狼奔军上将军，威猛无双，他张小春一人根本打不过。
但他没有想到，尉迟通并没有杀了他，
“张小春，你这个人太过忠诚，简直是死心眼。虽说你打不过我，可你这个人比我还要危险，在军中我便看出来，你有非比常人的团聚力。”
尉迟通盯着他，脸上带着笑，“说实在话，我还真不舍得杀了你。宋教头也是一样，要非他咄咄逼人，紧追不舍，我也不会趁虚而入把他杀了——张小春啊，你可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些排兵布阵？今日，我拿来用在你的身上。你自求多福吧。姑且算我念在过往，放你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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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大帐里，摆放着一架攻城所用的抛石机，张小春被绑在抛石机的弩弓上，身上挂着黑火弹药。
沈思月跟阎象之谁也没想到，会在议事大帐里看到这样的一幕，都有些僵怔。
阎象之心情着急，却不敢贸然闯入，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看起来实在非同寻常，一定也是敌人布下的阵。
沈思月观察一番，低低一声，“阎爹，你跟着我身后，当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