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绪抬眼看着她，“阿月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沈思月莫名有点儿紧张——阿绪怎么会忽然间说出来这种话，这分明是……
朱绪轻轻一握她的手，“阿月无须紧张，那日你将我从囚笼救上来时，你担心我失温昏迷，同我说了许多话，想来你自己都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沈思月微微愕然，那日她集中精力在救人一事上，事后的确记不清了，当时情形根本无法顾虑太多。
朱绪道：“阿月说，以前你的朋友与长辈会称呼你小月，或是思思。阿月还说，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你。”
沈思月虽然记不清了，但大约还记得自己并没有说太多暴露自己的事。
而且仅仅凭着这几句，朱绪不可能直接说出刚才这句话——阿月生长的地方，那里的人们都喜食阿月所说的辣椒？
“阿月的兄长和弟妹，都并非称呼阿月为‘小月’或是‘思思’，从阿月日常交谈中，似乎你的父母也并非如此称呼你。”
朱绪淡淡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弄错，日常中，对家人有多种爱称不是什么奇怪事情。”
“但是。”
他顿了一顿，“数月的相处下来，从流放之路到黑水城，我观之阿月的兄长与弟妹都对阿月的改变有较大的意外，可他们又并不曾怀疑过你，可见你的确是他们熟知的‘那个人’，没有亲人会认错自己的家人。”
“然而此外，阿月虽然掩藏得很好，可一些细微之处，细小之事，还是难免漏出破绽与端倪，旁人不会细察，我自然是不同，阿月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皆看在眼里……”
“比方说，阿月的辣椒，土豆，还有地瓜种子从何而来？我问过，韩计通并不曾听闻过这些作物，也不曾在南边商人手里购买过菜种。”
“当然，这些都是细节末梢的事，旁人也不会在意。可我与他们不同，阿月的事，便是我的事。”
“还有，当日阿月救我上去后，给我用了急救之物，你与张小春的谈话，我实则听了一些，存下一些疑惑。而似这样疑惑的事情，路上我观之还有几回，我便知道，阿月身上有不便让人知道的秘密。”
朱绪微一沉吟，话音一转，“我与你说过，我有个祖先叫朱辩，阿月可还记得他？”
沈思月听得一颗心正起起落落，愣住，“记得，你们河阴朱氏起家，靠的是他？”
朱绪点了点头，“我在书阁与密室里，了解到这位祖先不少平生事迹，有一点，令我深感震撼——我这位先祖在一本手札上说，他来自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
沈思月霍木然一震，随后激动，“阿绪你说什么！你家祖先——他……”
朱绪按捺住了她险些离座的动作，“看来，我的确没有猜错。那日阿月你说你早已变了，早已不是那个你。后来联系我这位祖先手札上记载，我才有此推测……阿月也来自那个叫做现代的地方？”
沈思月震惊无比，朱绪的祖先居然也是穿越人士？？？
她下意识问道，“你这位祖先的手札上，可还有记载其他有关现代，或是有关……穿越的东西？”
朱绪沉吟一声，“有。朱辩的手札上，亦有提到穿越一事，初看之时，我以为那只是编撰的离奇鬼怪故事，现在看来，果真这世间有离奇之事存在。”
沈思月实在是过于吃惊和意外，稍显激动的道：“你先祖可曾写到自己穿越回去之事？”
其实她并非真想回去，只不过是每个穿越人士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朱绪眸光向下一垂。
这个猜测早已存在他的脑海里，只不过一直没有问出来，是他觉着还不到时候。
方才他发症，心里那般发疯想法，有一半原因来自于此。
朱辩的手札记载了他从一个叫做现代的地方，以灵魂穿越的方式来到大周，在大周生活了许久，这期间，朱辩找到能回去现代的方法，但并未记载下来。
若阿月同朱辩一般，那便意味着——有朝一日，阿月也许会突然之间离开，回到她生长的地方。
每每想及此，朱绪便掌心冒汗。
若有任何一种办法能将她留下，他或许当真会不惜将她锁住，锁在身边一辈子。
方才他发症，她说的那些话，令朱绪痴狂——再思及此，他便生出无边无际的恐慌，故而才忽然间问了那么一句。
他想要了解她，了解真正的她，了解阿月的一切。
没想到，阿月听到朱辩手札，头一个想要问的，便是回去现代这个问题。
朱绪的心急剧下沉——像是堕入了一张猛兽的巨口，几要将他吞灭。
长袖里的手在发颤，止不住地发颤……再抬眼时，面上却平静无波，回答道：“不曾，朱辩在手札上写下，他并未找到回去的方法，他说他想要留在大周，直到生老病死。”
“阿月，想要回去？”他小心翼翼地问，不错眼地注视她每一个神情。
沈思月想再问问朱辩，察觉到了朱绪异样的眼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我……”
说不想回去，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毕竟她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二十七年，那是她的一段人生。
但在这里，她有了重新的开始，她愿意留下来，生活一世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她有了喜欢的人。
“阿绪，我的确来自那个叫做现代的地方，我也不确定，我会不会被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召唤回去，毕竟我来到这儿，只是一个偶然的机遇，等我一睁开眼，便在大周了。”
沈思月想了一想，决定这么回答他，“我在现代的爸妈，也就是我的父母，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都去世了，我上无哥哥姐姐，下无弟弟妹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到这里以后，虽然历经抄家发配，可我有了家人在身边相互陪伴，现在……现在也有了你。”
她抬眼凝望他，耳红，“我很贪心，贪心的想要一直留在这里。”
朱绪用发颤的双手，用力将她拥入怀中，胸口窒息得发疼，“阿月，别走。”
“留下……”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