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绪的眸光朝角落淡淡一掠，周晏奉命守在那里，不让人靠近这附近，故而周边才这么安静。
沈思月从没想过，她会在一个男子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负担，露出顽强底下她本来也会有的脆弱。
“坚持！”
“我们不放弃！”
“坚持到最后一刻！”
“能不能做到？能不能做到！”
好像有许多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过去那么多年，她都在这样的磨练中成长，没有人去想这样对不对，只是最后都不断地告诉自己，像她们这样的人，身负使命和职责，任何时候都应该要去竭尽全力。
队里的精神她也一直牢记在心，一刻都没敢放松过——“团结协作，不畏艰险，无私奉献，不辱使命，坚守岗位”。
其实有时候出完一趟任务，回到安安静静的家里，沈思月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她不爱收拾，乱一点，家里看着没那么冷清。
澡也不洗，朝沙发上一瘫，睡上一个长长的觉。
睡饱了，吃顿饭，冲个澡，穿上那身制服，再次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她便需要保持抖擞的精神，因为在被救者的眼里，那样一张脸代表着信任。
这一刻，她可以在一个人的面前，松懈下这份疲倦，展露出自己的迷茫，好像清冷的家里，有了一个人在等她。
这与见到弟弟妹妹兄长他们不一样，在朱绪这里，她可以像这样子停下来，什么都不去想，心里莫名地安心。
沈思月枕了一会儿，才闻见朱绪的衣裳上有一股淡淡清雅的药草香，闻着很是舒服，仿佛有醒神舒缓的功效。
反观自己一身邋遢的汗酸臭，说不定还带一股牛羊粪土的气味……这么一想，她忽然就不好意思了起来，但又不舍得离开那令人陶醉的气息。
一时间，莫名其妙地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反而忘掉了满身的疲倦，人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害怕把臭味传给了朱绪，她才抬起脸来，眼尾微微红着，衬着一丛乌青的黑眼圈，“我好一些了，你身上是什么药香？闻着真让人舒服。”
“我晚间前泡过药浴，放了些舒经活络、安心凝神一类的药材，故而留了一些气味。”
朱绪一边说，一边伸手将她拉起来，“别蹲得久了，双脚发木，慢些起身。”
沈思月听他说药浴，浑身便不得劲了起来，只觉得哪哪儿都在发痒，她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冲个舒舒服服的澡！
不料没去注意已经蹲麻了的脚，大咧咧起身，毫无形象地跌进了一个怀里。
朱绪没想到自己提醒了她，结果还是说慢了一点，少女——嗯，略有些汗酸臭还不怎么娇软的少女扑了他一个满怀。
“嘶……麻，麻，麻了……”
沈思月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抓着朱绪的两边身体，压在他身上半天没能起身。
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粗麻衣裳，撇旧的颜色和普普通通男女皆宜的上衣下裤扎腰系带的款式，分毫体现不出少女的身段，更谈不上手感娇软。
唯有一截白皙的脖颈和秀软的耳垂，能看得出少女原本细嫩的肤感。
就连那张脸，都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朱绪的俊颜薄薄的透过一点极诱惑的颜色，盈散着一分邪气，眸子微微暗沉，温言细语几乎贴着阿月的脸，“……是我的失当，提醒得晚了。阿月可想试一试药浴？我那儿备了一只新的澡桶，热水也一直烧着，三娘她们或许也替你备了，只是你那儿澡桶小，热水不足，恐没我这儿舒服。”
沈思月错过了朱绪脸上那一抹足以令她陶醉的风景，只顾着自己的脚麻了。
待她慢慢直起身，少年脸上已无半分欲色，只余几根温柔撩拨在面上的发丝。
“会不会麻烦你？”这句话让沈思月直接咽了回去，改成了“这样也好！”
她根本没法儿拒绝这样一张美得过分的脸和如此温和蛊惑人的眸光。
“我帮你。”
沈思月等脚麻的劲儿过去了，主动推着朱绪的轮椅，往岐婆婆家去，脸上的阴霾在不知不觉间扫走了一半，甚至觉得自己走路都轻快了。
周晏这人年纪不大，但也不小了。
方才一幕，还是让他感慨：年少真好！
沈思月看着房间里一应俱全的场面，愣了一愣。
岐婆婆家这户房子大，大大小小好几间屋子，韩计通专门打扫出来一间小的，给朱绪用来洗沐用。
前面几日，大家洗澡都只能用小木桶打水，在小小的洗沐间，边搓边拿水瓢舀水淋，条件这么简陋的役人村，这都已经算很好了，很多人家连洗沐间都没，直接在茅厕里，或是屋后找个没人看见的角落，扯一块布挡着。
沈思月对着房间里摆放的两只大木桶皱起了她的眉心，“为何会有两只木桶？”
两只大木桶中间还立着一块屏风，旁边放了两条长凳，凳上洗沐用品一应俱全，用六格小木盘盛着，摆放得整整齐齐，衣木架子上挂着干净全新的手巾和……干净的衣裳？
“后头治疗腿时，每日需得药浴一个时辰，我便让韩计通替我多备了一只澡桶，兴许会用得上。至于这两套中衣，是我特意吩咐韩计通，替你和弟弟妹妹一人备了两身，刚好今儿你能用得上。”
沈思月没想到他会安排得如此贴心，他对她的好并没有太过分，不论是帮他们及时补给用度，还是备这两身换洗的中衣，都是细心又恰到好处，不至于让沈思月难以领情。
“里面那只澡桶还是新的，还未用过，我让王宝宝提热水来，不够热了再添，你好好洗一洗。”
王宝宝这一整日啥事儿也没干，蹲在灶房烧热水，一直烧一直烧，烧的热水放凉了也没见公子要用，公子又让他继续烧热，他又郁闷地一直加热，一直加热。
没想到自己烧了一日的热水，居然便宜了沈思月这丫头？
另一张长凳上多摆了一个方木盘，里面放的是一些瓶瓶罐罐，朱绪推动轮椅过来，拣了两瓶，倒了一些放进热气腾腾的澡桶里，顿时一股药草香气弥漫在屋子里。
见沈思月已经等不及，朱绪吟吟一笑，推着轮椅离开，替她把门带上。
少顷，少女解衣的声音簌簌传出来。
朱绪眸色一深，轮椅转动，去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