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柳三娘和小慧正缩在仅有的一床锦缎被子里，冷得一动不想动。
“小慧，怎么这野外如此地冷，咱在城中夜归时，也没觉着有这么冷啊？”
小慧想哭，“我的姑奶奶，你也说了是在当阳县城，城中四处是墙瓦屋舍，挡了多少风。咱们在城中出行，也没在外头呆这么久啊。再说，汤婆子，暖炉，手炉，一应我都给你备上。那马车里能冷吗。”
原来是这样？
“那这会，你怎地不给我弄暖炉？”
小慧无语了，“好姑奶奶，你倒是让我有个地儿取碳？咱又没买碳。”
出门还需要买碳？
“怎地昨日你不记着买一些？”
小慧气塞，“我……我也不知野外的夜晚会有这么冷。”
柳三娘把被子又往自个身上拉了拉，小慧也默默使劲往自己这头拽了拽。
“小慧，你少拽点，我都没被子了。”
“三娘，你拉去了一大半，我半个身子都遮不住了。”
“……”
“……”
二人互相使了会劲，还是觉得那冷意在马车周围扩散，无处不在。
“咱的被子是不是带的轻了，小了？”柳三娘问道。
是，三娘，你才发现。小慧心里道。
“光顾着要带，没想过要带厚棉的，还有咱两个睡一起，这床被子小了点。”柳三娘无比的郁闷。
其实也不算太小，主要是这会都想把全部身体包起来，抢来抢去的，四处漏风。
柳三娘推开一点窗，往流犯方向看了看，“我看他们都在烧火，小慧，咱们不能烧吗？”
“外头风这么冷，天都黑了，我可不去捡。”
“捡什么？”
小慧胸闷气短，“他们捡了柴，才能烧火。”
“对对，我忘了。太冷了。”柳三娘道，“是太黑了，咱还是别下车，小慧你也别下。”
算三娘有点子良心。
小慧道：“咱本来说好，附近有人家，咱花点银子，找人家借住一宿。车夫这会说不定正舒舒服服躺在炕上。三娘你别出心裁，非得也要跟他们一样，露宿在野外。咱柴没捡，碳没买。准备的东西倒有一半不实用。”
柳三娘没想到现实会是这样。
“好三娘，要不咱还是去附近人家投个宿，咱明晚准备足了，再睡马车里也不迟啊。”
“可……”
柳三娘远远看着沈思月他们，忽然心情难过。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以为住在野外没什么，何况她们有马车。再且，后头没村没镇的地方多了，迟早要睡在野外。
可才第一晚，她就快受不了。
真不知思月姑娘他们是怎么熬过来。
“三娘，我知道你心里在难过，才第一晚就打退堂鼓。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是。”
柳三娘实在太冷，“那，好吧……小慧，你赶马车。咱去附近农家投宿？”
小慧放心了，“那你包好被子。”
深吸一口气，小慧钻出了马车，迎面让寒风吹得抖了抖。
看到马车忽然动了，转头往村子的方向去了，知知惊奇道：“阿姐说中了，小婶婶的马车动了呢。”
沈芳朝放下手里的书，他刚才就在听她们说话，这会一看马车果真去了村庄，也有些意外。
沈思月稍稍放心了一些，毕竟柳三娘在县令府帮过她。
她把沈庭风和沈江流叫回睡觉，看到杨连氏她们还在搓麻绳，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下麻绳，大小不同，都是按她说的法子来的。
杨连氏看着她手里拿的五两银子，没接，“二小……思月姑娘何故给我们银子？”
沈思月解释道：“这是你们应该得的工酬。这一带村子多，明日婶子们趁个空挡，找个地里农户，花一两银只同他买个旧锅，他一定肯，跑家里拿了给你来得及。这样省得花高价。”
几个婶子和杨连氏都面面相觑。
对呀！同村民买，花一两人家都喜不自胜了。
当然，她们连一两都没有。
要有，也早在当阳县时托官差采买了。可官差吃价实在太狠。她们哪儿有那么多钱。
“让喜鹊去问，她没带镣铐，不引村民注意。”沈思月又提点了一句，“婶子们凑一起，有口锅在，晚上也能捣鼓些白天摘的野菜。”
杨连氏这会有些不好意思，干这点搓麻绳的事，哪需要这么多工酬。
沈思月看出她的迟疑，“后面还有要婶子干的事，杨婶只管拿着。给得少了，人家农户未必肯卖，只怕惹麻烦。”
“婶婶们可会织渔网？”她说完问。
立即有婶子道：“姑娘说笑了，渔网那是工艺复杂，没有工具没得纺车，不好做的。可费劲着呢。”
“用这种粗麻绳，编也能编出来，就是小鱼小虾网不住，除非有大鱼。还易腐烂，若不晒干，两三日就不行了。”
只有杨连氏想了一下，问她，“姑娘是想到河里捞鱼？”
沈思月迟疑声道，“我是这么想，但不知行不行。”
杨连氏决定道：“我们编一个，试试看能不能行。”
沈思月想了一下，“人手还是少了，我让金莲嫂子他们也加入一起。给他们也分些工酬。搓的麻绳多了，白天光靠婶子几个也背不动。”
杨连氏没问她要来做什么用，只点头同意。
陈金莲听了自然是又高兴又愿意，立马就过来帮忙，沈思月预先给了她二两工酬，让她白日也找农户买口锅。
“太好了，思月姑娘，你真真是个聪明人。明儿有了锅，咱也能吃口饱热的。”陈金莲越发感性了，说着说着又要哭。
杨连氏几个看着她，不由地想笑。
……
沈思月看着她们久违了的一点笑容，夜晚的风从她眼前吹过，泛起一丝微微湿润。
她们都是大周子民，也都是被天子放弃了的可怜人。
可是她们，都还没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