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月跟在衙役身后说道：“这个人被关在囚笼里，怎还会伤到人呢，衙役大哥莫不是吓唬人。”
衙役听她不信，非得停下来着重道：“姑娘最好是信我，我押过这么多重犯，此人的罪行可谓滔天。”
“按大周律隶，罪行滔天的犯人，怎会没有直接处死？”
衙役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好了，姑娘别再多问。照我说的去做。”
沈思月没问出来，心里也没底，来到铁皮囚车前，她多少有一些紧张。
看到衙役将窗口打开，她靠近窗口，想要看清里面的人，谁知也一点看不见。
衙役说道：“盘子太大，递不进。姑娘一块块拿吧。”
她递了一根，过了一会，才有只手伸了出来，带起一阵镣铐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只手很瘦，瘦得像是干枯的枝条，冻得青红发紫，可即使如此，也不难看出这只手长得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指尖细润饱满，和沈芳朝有一些相近。
一比较，里面的人最多才十七八岁。
他没有立即接下，黑暗的囚笼中，似乎有一双眼，在沉默之中凝视着她。
沈思月感到自己才是那只暴在露天之下，却被暗处的“猛禽”紧紧盯住的猎物。
但这样紧迫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囚笼中的少年，拿过烤肉慢慢地吃了起来。
“砰——”不等他吃完，衙役拍打囚笼。
怒喝道，“你这厮，肉也吃了，快开口！”
囚车内安静了一会，从窗口掉出来一张纸团，衙役捡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后退五米，留下她。
沈思月刚才还纳闷，犯人不开口，又是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居然是用纸条。
纸条她只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但字迹很工整，应该是个读过书的人。
衙役似乎也是习惯了，将纸条一揉，扔到地上，摆手，“退后五米！”
剩下她和囚车后，沈思月有点慌，她也不知道慌什么。
少年被关在铁皮囚车内，手脚还戴了镣铐，对她根本构不成威胁。
又一张纸条掉了出来，沈思月捡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叫什么。
“思月。”
她等他再掉出纸条，没想到竟然听见一点微微叹息从囚笼中发出，“阿月。”
他一连念了好几声，声音很轻很轻，似乎还带了一点点欢喜？
沈思月不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她有些心慌，不由地想要退后一点。
囚车安静了下来，再一次掉出来一张纸条。
沈思月还没来得及看到写的什么，就被衙役抢了过去，他打开看了一眼，这次没扔掉。
衙役将她带离仓房，县令等在那里，看到他们出来，急问：“他说了什么？”
衙役把纸条给了县令，县令看过后，神情格外的复杂。却是把纸条给了张头，张头看过后，眉头一锁。
沈思月独自坐县令府的马车回了施善局，张头让她带话给汝斌二人，他需办一些事，第二日酉戌之间回去。
……
回到施善局后，沈思月只把在县令府发生的事儿跟沈芳朝说了。
沈芳朝问道：“纸条可还在你这？”
沈思月拿了出来，沈芳朝展开纸条，看了两眼后，便皱起他那秀气的眉头。
“怎么了？”
“这个字迹，我好像在哪看过。”
沈芳朝虽然才十二岁，但他一手书法写得极好，可以说是少年天才，太学的老师都夸赞不已。
见过的书法字迹也数不胜数。
“此人字迹如清松秀骨，公整平齐，然其行笔走势之间，还又藏了笔走龙蛇之势，最尾的一笔又如北风入关，深沉冷峻。……此等笔法，甚是乖张。”
沈思月自认是个努力上进的人，但她一手字，写得实在不咋地。
原主也是个不爱那些文绉绉的人。
这纸条上的字，她就看出一个工整，沈芳朝说出来，居然这么多门道？！
他们看的是同一张纸条？
“有吗？”
她拿过来左看右看，“你刚才说你见过这种字迹，会不会是哪个大书法家？”
沈芳朝摇头，“古今朝所有的大书法家，我都保熟于心。一些冷门的，也有看过。这个字迹不会是他们。”
“但我的确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他试着想了想，按理说，他看过不应该会忘。
多半只是匆忽之间，瞥见过一眼。
“他为何点名要见你，真的只是为了吃阿姐你烤的肉？”他兀自思索，没注意自己顺口一句阿姐。
听得沈思月喜笑颜开，“芳朝，再叫阿姐一声。”
她捧起他的脸揉了一揉。
沈芳朝脸一红，立马打掉她的手，“沈思月，我又不是小孩子。”
“胡说八道，你才十二岁，怎么不是小孩。”
“你才十四，也没多大。别把自己当个大人。”
他这是在关心她吧。
“好了，小声，别把小四，小五，小六吵醒。”
沈思月喜滋滋的钻进棉被里，温暖又感动。
一扫今晚在县令府的不适和这一整日的忙碌。
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抱过来，是睡得香甜的知知，在她怀里露出依恋的脸。
有这么窝心又可爱的弟弟妹妹，即使前路多艰辛，她也有了努力朝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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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难得不用赶路，官差也没敲锣叫他们。
大家以为终于能睡一个饱觉，没成想两个火盆五更的天就熄了。
早晨实在是冷，睡在外头的都睡不下去。
大家伙起来，刘老五，王少保，陈金莲他们嚼着胡麻饼充饥。
还有一些老爷们许是拿钱托官差买了一些吃食，都是些烧饼，油果子，最好的是肉包子。
有人一边吃一边说：“一个肉包子，也就卖十文，烧饼卖八文，油果子五文，这些官差却要了我们十倍的价还不止。”
“得了吧，能给咱买，都不错。这是在县城，到了路上，想买都买不着。”
和沈思月一起去伏猎的那两个同族人，醒来后气得叫骂，“是哪个二赖子，趁人睡着，偷了咱们的胡麻饼子和肉！谁许你们这般趁人之危，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杀的东西，叫你们早死！”
他二人哭爹骂娘的，气得不行。
就算猜到是谁干的，也只能骂这么一通，媳妇孩子娘都在那气哭。
沈思月则已经摸清了，他们有四个人，年轻人叫小栓子，为首叫福天宝。
除了小栓子，其余三个都曾是驸马家乡的远亲，后来一起到了常山公主封地，攀亲带故得了一些闲差，整日游手好闲。
三人都认得徐三爷，过去对徐三爷拍须溜马，没少讨钱。
徐三爷瞧不起他们，心里一直嫉恨着。
这些还是她从庞四公和他族人那打听来。
庞四公道：“这几个，族里出了名无赖，出去之后，便甚少回到族里。越发混得不三不四！常打着驸马旗号，招摇撞骗！呸，无耻之徒。”
族人道，“没想到都当了流犯，还是死性不改。要在这作威作福了。”
一声长叹。
沈思月听完了以后，“四阿公，由着这几人下去，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队伍里出了这些人，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