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温不喜欢冬天，她提着刚取的蛋糕站在店门外，冷风一吹就将她的手冻得冰凉，再到逐渐麻木，最后彻底僵硬。
为了应景似得，光秃的枝桠间也飘下了零星的落叶，楼温站在台阶上，有些失神地望向对街，她觉得自己总该给林过一次机会。
于是她拿出了手机，给林过拨去了电话。
她看到林过接起电话的瞬间，电话那头也传来了林过的声音，“怎么了？”
楼温踢了下脚边的落叶，“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隔壁市出差，你忘了？”
“哦。”
楼温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可难过的情绪根本无法克制，她只好蹲下身，用蜷缩带来的安全感抵御铺天盖地的冷。
但最后冷风还是从喉咙灌进去，戳得她肺管子疼。
长久的沉默让电话那头有些不安，“你怎么了？”
楼温长呼了一口气，“林过，我们分手吧。”
“你胡说什么呢？”
他并不相信。但这轻飘飘的一句也并不能阻碍楼温离开的决心，她站起身慢慢向附近最近的公交站台走去。
“阮思思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你难道真的？”
楼温看着对面的林过慌张起来，他推开想上前拉住他的阮思思，疯了似得向外张望起来。
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阻挡了彼此的视线，楼温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后的广告牌上是当红女星暮念代言的巧克力广告，莹白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只剩她一人的公交站台显得格外孤寂。
“林过，我确实骗了你。”
楼温看着林过从对面的咖啡店推门而出，挂在咖啡店门上写着“open”的木牌子随着惯性一直晃，他格外焦急地沿街找了起来，电话里也传来他不断地质问，“你是在附近吗？你当面和我说清楚！”
楼温却觉得意外地平静，有一种终于被审判的解脱感。
她看了眼几百米外，有一辆公交车正要驶来。
“我在你对面。”
她回答了，林过终于看到了她，“你在那里等我，不许走。”
人行横道的红灯亮起来了。他过不来的。
楼温觉得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就如同最开始她想去将本子还给林过却被红绿灯拦住时一样，这么多年故事的结局根本没有改变过，他们之间相差的一直都不只是一条斑马线的长度而已。
林过想过来，他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了几步，于是警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身边好心的路人拉住了他，更有几个厉声指责他不要命。
“别过来了，就站在那儿吧。”楼温的声音一出，他就停住了脚步。
寒风喧嚣不止，吹得两边的树枝摇曳不停，影子也随着晃动的风斑驳起来，他被人群围绕，沉默着等待楼温的下一句话。
“林过，你知道吗？我其实啊，一直都不喜欢吃糖的，我最讨厌水蜜桃味的硬糖了，还有啊，我其实特别讨厌穿蓝紫色系的裙子，我还讨厌在下雨天撑红色的雨伞，我讨厌的东西可多可多了，这些你都不知道。”
楼温顿了顿，像是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模糊，又像是她哭了。
“但我最讨厌的还是卑微又可笑的自己，我假装了那么多次的偶遇，假装了那么多次的巧合，所以我以为我这次也能假装得相安无事的，但是看到你和阮思思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心虚了，我害怕了，我就像个被扎了一针的气球，所有的自我安慰都不能再使我鼓起勇气了。”
“我知道你很讨厌被人欺骗，所以你可以不用原谅我，你就——”楼温长长舒了口气，努力抿出一个笑，“恨我吧。”
她终于将积攒了这么多年一直糊弄着不敢面对的事实尽数坦白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她也明白，她真的和林过不会有再见了。
公交车停在了站台，电话那端只剩下了沉默，楼温挂了电话，上了车。
她从车头往后，一车厢的人都频频侧目，更有小声议论的。
但这些纷杂在她眼中都变得模糊不堪，她一直麻木地往后走，直到最后一排。
她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车窗开了条缝，冷风扑扫在她的脸上，刺啦啦的疼。
“你没事吧？”好心的前座犹豫很久，还是转头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她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眼泪就已经停不下来了。
等楼温再回过神来，火车窗外已然天光大亮了，白茫茫的一大片远得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拼命想要回忆起来，却连一块碎片也抓不住。
到底是忘了什么？她找不到头绪。
同行的两位女孩儿以为她还在难过，安慰地将箱子里的零食递到楼温面前。
“楼温姐姐，你吃点东西吧，别想其他的了。”
“就是，日子还是要向前看的嘛，虽然我觉得你们分手得好突然。”正上铺的女生被另一位瞪了一眼，忙收了声，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楼温笑着接受了她们的好意，那转瞬即逝的遗失感也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
大概是为了顾及她的心情，大家不再聊感情，转而聊起了旅途安排，听着她们安排的井井有条的游玩攻略，楼温突然有些后悔起了自己的脑袋一热。
来的匆忙，她连民宿都是上了火车后才定的，更别提做攻略，好好游玩西藏了。
一行人说完旅行安排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楼温身上，楼温正想说没安排，但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个很久以前看过的视频，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我要去纳金山挂经幡，撒隆达。”
好像，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也是凑巧其他人也要去打卡，便当场就和楼温约着一起包了，有了同行人后，旅途也变得没那么孤单。
本以为落了地就能一帆风顺的西藏之行，却在当晚从火车站入住民宿后出现了变故。
高原反应带来的头疼晕眩让楼温只能躺在床上抱着氧气瓶勉强度日。
行程不得不一缩再缩，到最后只剩下个纳金山之行。
纳金山离楼温在布达拉宫附近落脚的民宿并不算太远，开车过去约莫一两个小时就能到。
她上车时，车上人已经基本到齐，加上特意找的向导统共六个人，全挤在一辆小面包车里，向导是个很幽默的当地人，但车技实在不敢恭维。
楼温抱着氧气瓶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一种面包车会散架的错觉。
昏昏沉沉地眯了一路，终于到了纳金山。
楼温降下车窗，冷风吹得她清醒了几分，她抬头向外望去，哪怕是隆冬时节，纳金山垭口的经幡依旧飘扬。
向导在路边停了车，招呼大家下去。
因为不是游客繁多的时节，所以附近并没有卖经幡和隆达的人，万幸楼温前一天去了八廓街，买好了所需的经幡和隆达。
同行的有人拿笔在经幡上写下了名字和愿望，写完还询问楼温要不要用笔，
楼温笑着摇摇头拒绝了。
她说，“我的愿望都在心里了。”
垭口的坡很陡，落了雪混着沙子还有些滑，楼温几次尝试都吃了苦头，不是不小心扭了脚，就是没踩稳滑了，经幡也几次逃脱，似乎是不太愿意接受楼温的愿望一般。
一路上甚至有当地藏族大哥看不下去想上前想替楼温挂上去的，但最后都被固执的楼温给拒绝了。
她总觉得自己挂的更诚心，或许也会更灵些。
经幡成功挂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之时，她四肢已经使不上丝毫力气，只能站在原地大口呼吸着氧气。
之前火车同行的上铺女生看见了，很是担心地扶住了她，慢慢搀着她走到了半山腰。
楼温觉得好一点了，她从口袋里拿出厚厚一打隆达，分了一半给身边人。
无需用力挥洒，只要摊开掌心，风就会带走隆达，飘飘扬扬地乘风而去，最后落了一地慢慢被雪融化。
“姐姐你许的什么愿啊？”
身边人好奇地侧目，楼温掌心的最后一张隆达也随之飘散在空中。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只要风知道就好了，风会替她将愿望告知上天，保佑林过从此平安喜乐。
一行人全部挂完足足耗费了三个多小时，本来是打算再去附近的扎叶巴寺游玩的，但启程路上下起了很大的雪。
路有些不好开了，大家也没了一开始的兴致，最后还是决定先回市区。
小面包车再次载着一车子人，按照原路，颠簸着返回。
一上车，楼温就如一开始般迷迷糊糊地抱着氧气瓶难受。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间，她又模糊地梦到了那座迷失森林，和曾经布满荆棘不同，这次路上只是有些昏暗。
她向着光亮处慢慢走去，那个电话亭仍伫立在尽头，四周缠满了藤蔓，还有分辨不出的花苞。
电话再一次响起了。
这次楼温没有犹豫，主动走进电话亭接了起来。
“你好？”
那端沉默很久，最后只有一声熟悉的叹息。
刚想再问一句，梦境就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以及无法控制的惯性前倾而破碎。
大雪之中，他们离山崖坠落仅剩一步。
“老天保佑，祖宗保佑。”同行人无一不再庆幸劫后余生。
只有楼温呆呆的望着前方险境，脑海中不断地想起那声叹息。
太熟悉了。可为什么她就是想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