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还在图书馆里，只不过换了个位置，稍长的头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苍白的下巴与干燥的唇瓣。
顾柚握紧药膏，走了过去。
宋祁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不咸不淡地抬了下眼皮，看到是她，有些厌烦地低下了头。
下一秒，少女便把手伸到了他眼前，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只小小的药膏条。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
顾柚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从医务室拿的，要我帮你涂吗？”
居然拿到了。
沉默片刻，他将药膏收下，侧头看着她苍白瘦弱的面容，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拿到的？”
顾柚眨眨眼：“我说院长手指受伤了。”
宋祁动作停住，将药膏放回到她手上，冰凉地笑了一下：“愚蠢。”
医生若是这么好骗，也不会在孤儿院待这么久。
顾柚想了想，最后道：“药膏放在我这里，晚上我帮你涂，你住在哪里？”
傻乎乎的样子，仿佛又一个被皮相迷住的蠢货。
宋祁看了她一眼：“二楼7号。”
顾柚点点头，露出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了。”
宋祁没再理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书上。
顾柚有些发愁接下来去哪里，虽然她知道宋祁住在哪里，但她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呀。
但很快，她就不必被这种问题困扰了。
看着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的面容，她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声道：“宋祁？”
少年仿佛贪恋她的温度般与她额头相抵，苍白的面容即便是现在，也有种惊心动魄的秀丽。
她目光往左右瞟了一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被烧毁后的孤儿院，而之前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少年正死死盯着她，眼眸中满是涌动着的黑色情绪。
“宋祁？”
宋祁离她远了些，安抚地对她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们到了。”
短短眨眼的功夫，她又看到了满屋子的鬼魂，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次，鬼魂们看到宋祁没有逃之夭夭，只是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在图书馆四处翻找着什么的六人，却又畏于手电筒灯光，不敢向前。
宋祁将她拢进怀里，下巴放在她头发上，笑意从头顶传来，带着轻微的震颤感：“优优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吗？”
顾柚轻轻摇头。
“是我的尸/体哦。”宋祁的语气轻快起来，“但是他们找不到的，我的一切都是优优的。”
顾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在这个房间一无所获的众人让了路，迷惑地问：“他们找你的尸/体做什么？”
宋祁却不说了，重新握紧她的手，带着她跟了出去：“走吧。”
鬼魂们早就一拥而上，他们俩远远坠在最后，只能看到乌压压的焦黑色鬼魂，众人的身影完全被淹没了。
顾柚却在思索着宋祁刚刚的话，六人组说他们在找红皮箱，宋祁却说他们在找他的尸/体，也就是说他的尸/体很可能被藏在了红皮箱里，而这个红皮箱是切实存在的。
那他们知不知道红皮箱里藏的是宋祁的尸/体？手机上的照片是谁拍的？在宋祁的死亡和孤儿院的火灾中，这些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急。”宋祁仿佛有肌肤饥渴症一般贴近她，声音古怪里带着温柔，“优优不用赶得太急，不会错过什么的。”
“我怕累到你。”他亲昵地说。
鬼魂不会累吧？
顾柚看了眼他，没有反驳，只是乖乖被他揽在怀里，慢吞吞地往前走。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里怪怪的。”短袖男搓了搓裸露在外的皮肤，小声地说，“感觉好冷。”
张宇嗤笑一声：“谁让你装逼，只穿这么少。”
“是你突然喊我们出来，我当时正空调房美滋滋地吃西瓜好吧。”
短袖女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两个男生怎么能这么叽叽歪歪。
“你手电筒快没电了。”皮衣女淡淡提醒了一句，擦了擦眼角因为困倦沁出的湿润，“最好跟别人走近一点。”
短袖男闻言，下意识往庞哥方向走了走。
“这里似乎是医务室？”短袖女不小心碰到了一根黑色条状物，随手在鞋子上抹了一下，但黏腻的感觉却还停留在手指上。
“看布局像。”张宇接了话，“不过也不重要，红皮箱不在这里。”
门外，顾柚过窗户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我们不进去吗？”
宋祁牵着她的手稍微紧了些，淡淡道：“没必要。”
于是，顾柚只能静静看着一行人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这已经是这层楼的最后一个房间了。
“该去二楼了。”皮衣女的声音幽幽，带着莫名的凉气，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二楼，那件事发生的地方。
几个人面面相觑，庞哥率先迈上楼梯：“走。”
鬼魂们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欢呼。
宋祁唇角也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他亲了亲顾柚的头发，声音轻轻的：“优优，好戏要开始了。”
想到他上次提到好戏之后发生的事，顾柚若有所感地踏上了楼梯。
这次会到达什么时间节点呢？
还是黑夜的楼梯，周围却没有什么人。
“发什么呆？”清凉的嗓音在她头上响起，她抬起头，就看到宋祁正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没了在图书馆的弱气，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种危险的妖异。
“没什么。”察觉到手里熟悉的触感，她平静道，“你往下走走，那里很容易被看到。”
住在一楼的孩子，大多不便于行，相对而言要安全一些。
宋祁慢吞吞走了下来，在楼梯上坐了下来，在她面前乖顺地抬起了脸。
顾柚轻轻拨开他脸上的头发，将伤口整个露了出来，月光下，原本只是泛红的伤痕已经有些肿了起来。
宋祁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会很厌恶别人的碰触，却只感受到了一点冰凉。
并不讨厌。
顾柚将药膏挤到指尖，轻轻涂了上去，她动作很轻，像是羽毛轻轻扫过。
面容苍白的少年仰着头，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瑰丽。
“好了。”
顾柚将剩下的药膏塞进口袋里，站直了身体。
“嗯。”宋祁却没有立刻起身，只是仰视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容，“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夜色的缘故，他声音中的恶意淡了不少。
顾柚怔了下。
“宋优。”她轻轻地回答。
宋祁点了点头，刚想起身离开，动作就僵住了。
顾柚抬眸，就看到穿着睡衣的老太太正站在楼梯上瞪着他们，她的身后，带着恶意的目光不加掩饰。
老太太咧了咧嘴，露出个古怪的笑：“大半夜不睡觉，原来是来会情人。”
顾柚垂下头，小声道：“我们知道错了。”
老太太对她乖顺的态度颇为满意，居高临下道“深夜外出，知道惩罚是什么吧？”
“关进黑屋子。”顾柚乖巧地回答。
老太太转过身，手电筒的光芒从他们身上掠过，如同雪白色的刀刃：“跟我来吧。”
顾柚牵住宋祁的手，冰凉的感觉几乎转瞬扑上她的手指，她握紧了一些，拉着他跟上老太太的脚步。
宋祁神情古怪地跟着她往上走，二楼走廊上灯也没开，但在月光的照射下，带着冷清的亮。
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接着便把他们一把推进了房间，“咔哒”一声落了锁。
“好好反省，明天早上我会放你们出来。”
伴随着老太太声音的远去，门外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嬉笑声以及一些不堪入耳的低语。
顾柚没有在意，转头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小黑屋”，连个缝都没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
她随手摸索了一下，发现这个地方应该不算太大，但却很空旷，关他们两个绰绰有余了。
“你要牵到什么时候？”黑暗里，传来少年冰凉的声音。
顾柚握得更紧，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明天早上。”
宋祁怔了下，却也没有强行收回手。
等她探索的差不多了，便席地坐了下来，拉了拉他的手：“我们睡一会儿吧。”
宋祁低头看她，却只看到了一片黑暗，但被温热包围的手指却明确指出她的位置。
“在这里睡？”虽然是这么说着，他还是坐了下来，下一秒，少女柔软的身体便靠了过来，空气中仿佛都染上了她身上的热度，
“嗯，明天估计会有更多麻烦吧。”顾柚闭上眼，说话的声音渐渐隐于黑暗，“睡吧。”
宋祁怔怔发了会呆，也放松身体，朝她靠了过去，闭上了眼。
他以为会睡不着，却是一夜好眠。
门被打开的时候，他睁开眼睛，还有些刚睡醒的茫然。
老太太却已经有些不耐烦：“还想继续待着我就关门了。”
顾柚牵住他的手，飞快地跑了出来。
老太太看着他们，目光闪了闪：“去洗洗脸，然后下来吃饭。”
和颜悦色都算不上，却算得上是比较温和了。
顾柚只觉得其中有古怪，宋祁却已经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面色不由得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