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
何启航将领导今天批阅的文件做好标记，把影印件一一归档，收拾好了办公室准备下班。
隔壁办公室的大姐一边往提袋里收着毛线针和毛线球，一边忙不迭地招呼何启航：“小何，小何！”
办公室大姐未必是某种链的顶端，但绝对是得罪不得的存在。
何启航不得不停下脚步，微笑着看过来：“胡大姐，什么事啊？”
“你今年23了吧？哎哟，那就是进24吃25岁的饭啦，怎么还没结婚啊？是不是之前在学校里学业重，没顾得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啦，大姐跟你说啊，这男人啊，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有个女人在家里操持，什么事都不用你自己费心，这才好立大业……”
胡大姐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何启航好不容易才捡了个她喘气儿的空当开了口：“胡大姐，我不打算——”
“什么不打算？都25了，该打算了！”胡大姐一口就打断了何启航的话，“大姐这里有个好姑娘给你介绍，是大姐一个朋友的女儿，今年刚20，在百货大楼上班，她们那单位福利好，有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内部先买……”
“姑娘人又贤惠，性子又文静，没事儿的时候都是在家里缝衣服打毛线，手巧得很，小何，要不这个星期天……”
眼看胡大姐就要给自己把相亲安排上了，何启航赶紧截断了她的话：“胡大姐，我有女朋友了。”
“啊？”胡大姐张大嘴巴愣住了，“你有女朋友啊？那怎么没见你……”
“是我大学同学，外地的。”何启航微微苦笑，“毕业分配回原籍了，暂时只能书信联系。”
“啊？哦哦……”胡大姐怏怏闭了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倒是有心想说一句，这种异地恋未必就靠谱，可要是人家感情深呢，自己不成了拆散鸳鸯的坏人了吗？
何况跟何启航是大学同学，那就是女大学生，女大学生还是很金贵的，毕业不管进机关还是进企业，都是当干部。
自己介绍的那闺女才是高中毕业，还是顶职才进的百货大楼当了一个职工，跟女干部怎么比得？
办公室大姐虽然喜好做媒，既不能拆了人家正在谈的朋友啊，也不能让人家降低标准，胡大姐只能悻悻然走了。
算了算了，小何现在肯定跟他对象还新鲜着，等过个一两年，要是没办法调到一处，就会面对现实了，到时候再给他介绍对象吧。
见胡大姐总算走了，何启航暗松了一口气。
要不是他急中生智，临时杜撰出这么一个女朋友，不知道会被办公室大姐给拉去介绍多少个对象。
那些女人，一个个的只会肤浅地看物质，不像——
“启航！”
何启航被打断思绪，循声看去，立即露出了笑容：“小洲，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今天过来是特地找你帮忙的，走，一起吃饭去，我们边吃边聊。”白玉洲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摩托车的后座，“坐上来，带你去个好吃的馆子。”
何启航立即把自己的自行车重新锁上，走上前仔细打量了几眼那辆摩托车：“不错啊，你都鸟枪换炮了？这车买回来价格可不便宜吧。”
白玉洲嘿嘿直乐：“我姐送我的，说我要跑的地方多，别把时间浪费到通勤上。我姐还说了，过一段时间，等我学会开小汽车了，就送我一辆小汽车！”
听到他说起白玉娇，何启航的脸色不自觉就柔和了下来：“你姐现在在忙什么？”
“和我姐夫一起去京都了，打算把我爸妈接回来。”白玉洲递给何启航一个头盔，自己也戴上了一个，发动了车子，“我就是为这事要找你帮忙呢。”
何启航眼底微暗了暗，很快又回复了正常，等到了地方，不着痕迹地跟白玉洲打听：“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吧，顾庭陪着你姐去接人，他这边厂子放得开手？”
说起这个，白玉洲就有些骄傲：“有陆哥和我在这儿呢，而且，我姐夫也不光是为私事，他这一趟过去，是想打开京都市场，把我们杰瑞丝的服装卖到京都去！”
何启航眉头拧了拧，又很快舒展开：“打市场可不是个轻松活儿，顾庭起码得在京都那边呆上一段时间才行了。”
到时候顾庭和白玉娇两地分居……
“那是肯定的，我姐夫必须在那里把好舵再回来。”白玉洲并不知道何启航想得那么深，点了几个馆子的拿手菜，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姐不仅要接我爸妈回来，和我爸一起做研究的一位孟工，一家子也跟着过来，孟工有个儿子正在读小学，想联系到这边的好学校……”
何启航目前正是跟着市里的二把手跑的，市里不管哪个单位，多少都会看他几分薄面。
听到白玉洲的请托，何启航一口就应下了：“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们市里的好学校有好几所，我先列个名单，等你姐回来，我陪她一起跑一跑，看看到底哪所学校合适。”
“女孩子心细，会注意细节，说不定我们大男人看不出哪里不妥，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白玉洲点头赞同：“对对，还有孟工的爱人，到时候也和我姐一起去看看。”
饭菜上来，何启航和白玉洲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借机又问了些话，这才婉拒了白玉洲要送自己回去的举动，搭上了一趟公交车。
公交车开出两站，何启航就下了车，很快就上了另外一趟公交车，去了市图书馆。
夜色已经降临，跟小公园里一堆一堆拿着录音机成群成队翩翩起舞的中青年们相比，市图书馆里的人就很是稀少了。
何启航熟门熟路地借了一本书，找了一处角落坐下，认真地一边翻看，一边做笔记。
没过多久，对面就坐下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看了看附近没有人，低头装着看书，小声开了口：“昨天晚上尚主任说，翻过年就会有位子空出来，只要你跟好领导，到时候他会帮你说话。”
何启航“嗯”了一声，视线继续停在书上。
年轻姑娘咬了咬唇：“何启航，你说要分配进市zf，现在又想要进一步，这些事我都办到了，那些照片和底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退我？”
何启航终于从书上抬起了头，扫了一眼对面的江蕙，似笑非笑：“怎么，韩永强那里，你还没有进展？”
江蕙有些恼：“你——”
何启航伸指靠近嘴唇，轻轻“嘘”了一声，将声音压得极低：“我相信，凭你的那股浪劲，把控他一个毛头小伙子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吧？怎么，你这么不自信的吗？”
江蕙又怕又恼，却也哑口无言，板着脸起身走了。
何启航没管江蕙，目光落在窗外，伸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很快回过神，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在最末那一页“韩永强”的名字上打了一个重点符号。
韩永强的名字上方划了一条竖线，连接的是郭荀的名字，而郭荀的更上方，则赫然写着一个姓名：顾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