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海。郭荀负责基建的服装厂已经竣工了。
白玉娇和陆广几个人一碰头，考虑到现在的情况，给服装厂起了个洋名：杰瑞丝。
经街道办主任方红梅介绍，白玉娇三顾茅庐，请动了一家国营服装厂的副厂长施振华出马过来当厂长。
打听清楚这边的待遇，施振华不仅自己办了提前退休，还立马从原厂带了二十来个熟练工过来。
大家在国营厂办个提前退休，可以让家里的孩子顶职，自己跑这边上班，另外又有一笔工资收入，而且还是计件工资。
都是干了二三十来年的老熟练工了，只要用心，区区达标算什么，只有质量更好速度更快的。
现在谁做得多，做得好，谁的收入就高，就冲着这种灵活的计件工资，大家伙儿的积极性就老高了，不仅积极跟施厂长申请要加夜班，还主动提建议。
“施厂长，技术维护部可得跟上啊，别我们正热火朝天地撸袖子，机器给唱反调耽搁时间了。”
机器就是这样，有时做得好好的，不知道哪儿不对劲，一下子就罢工了。
这罢得可不是工，是大家伙儿的钱呐。
厂里生产部的架子才刚搭起来，技术维护部现在还没人影儿呢，倒是临时可以在外面请技术人员过来，可这一来一回的，岂不是太耽搁时间？
施振华立即把情况反映给了白玉娇：“白总，厂里得马上招几个技术人员啊。”
白玉娇也想到了技术人员的事，她早先拜托俞大然帮忙找几个技术过硬的人过来，俞大然那边一直还没给回话，她不得不过去再催问催问了。.七
俞家刚吃完晚饭，按说应该是放松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似乎有些压抑。
见白玉娇过来问起技术人员的事，俞大然有些惭愧：“娇娇，叔现在还没帮你寻摸到合适的人选，要不你那边先多托几个人帮忙找找，我这边先跟厂里请几天假，在你那个杰什么厂里值守几天，等你招到人了，我再销假回来上班。”
技术过硬的，死死抱紧了公家的铁饭碗，自然不愿意去那些个体工商户手下干；技术不过硬的，就算惦记着高工资想过去，俞大然也不会往白玉娇那边领。
这不上不下的，一时就没有进展。
见俞大然要自个儿先贴进来，白玉娇连忙摆手：“俞叔，不用不用，我看这样吧，要不这段时间你就算我们外聘的技术顾问，我那边有什么事就给你打电话，你再临时请假过来行不行？”
外聘的技术顾问，是有一份工资可以拿的，俞大然却犹豫着拒绝了：“娇娇，不是叔不支持你，可叔这里还担着古榕日化厂的技术顾问……叔不能因为钱把你们的事给耽误了啊。”
拿多大的碗，就吃多大碗饭。
俞大然自己还在机械厂干着，又担了古榕日化厂的技术顾问，再多任一家厂子的外聘顾问，精力就顾不过来了。
对有的人来说，能多拿一份工资，这有什么不好的，能糊过去就行了；但是在俞大然这里，既然拿了钱，就必须要认真对待才行，不然就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
俞大然坚守原则，白玉娇自然是钦佩的，不过事情没解决，她还是得另外去找找人。
白玉娇正打算告辞，一直闷头陪坐在一边的俞亮却突然抬起了头：“娇娇，你看哥行不行？”
“啊？俞亮哥，你是说你做我们杰瑞丝服装厂的外聘技术顾问？”
白玉娇微微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俞大然，打算问问他的意见。
别看俞亮是俞大然的大儿子，在工作能不能胜任这方面，请俞大然把关，那是绝对铁面无私的。
白玉娇还没问出来，俞亮已经抢先开了口：“不，不是外聘的技术顾问，我是说，我想从机械厂辞职，去你们杰瑞丝服装厂任职！”
虽说以后铁饭碗是肯定会被打破的，可是现在捧着铁饭碗的人能扔掉这个公认的旱涝保收的公家饭碗，这勇气可不是一般得大。
果然，俞大然已经皱着眉头低斥了一声：“俞亮，你别一时心血来潮——”
俞亮的脸色却有些执拗：“爸，你就说我如果去娇娇那个厂当技术部主任，胜不胜任？”
大儿子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胜任自然肯定是胜任的，可是……
俞大然脸色有些不好：“年轻人受点挫折算什么，这点委屈都受不住，就想砸了自己的铁饭碗，以后你还怎么……”
俞亮苦笑摇头：“爸，我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不年轻了。而且，要只是单纯受点挫折、受点委屈，我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你自己看看，现在厂里成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自己的性子已经是这样不会改了，要玩溜须拍马那一套，我是怎么也学不会的。”
“现在那些比我年轻的，已经奔到我上面了，以后还会有更多年轻更多会捧领导的，都会踩到我头上，这日子……我根本就看不到头，看不到希望，你让我怎么过下去？”
“……前两天洋洋生病住院，动一个手术就把我们家这些年积蓄都快掏空了，可不管我努不努力，工资始终就是那么点死工资！”
“爸，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还有老婆还有儿子要养，难道以后我就这样继续一天天地过着，然后祈祷着家里人千万不要再生病？”
父子俩针尖对麦芒的，白玉娇听了一阵也听明白了，可一时也不好出声说什么。
正有些尴尬地想先起身告辞，俞亮的爱人杨碧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爸，我支持俞亮的决定！我也相信娇娇一定能把服装厂办好！”
“爸，我们可以当着你，当着娇娇的面，把丑话先说在前头，就算服装厂没办好，俞亮也会自己再找出路，绝对不会赖着娇娇的！”
俞大然脸色微变。
他固然是有这方面的担心，可是更担心地则是，俞亮砸的可是铁饭碗啊！
见父亲沉默不语，俞亮的声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起来：“爸，都说三十而立，可我到了三十还立不起来，一出点什么事，如果不是靠你和妈帮扶着，我根本就度不过那道难关。”
“我自己也是当爸的人了，我不想让洋洋看到他的爸爸被一文钱逼得手足无措，不想让洋洋再说什么他不爱吃苹果，让我不用费钱去买……”
俞大然心口被砸得生疼，最终还是点了头：“娇娇，如果你信得过叔的人品，叔也不怕什么顾忌；你亮哥过去任技术部主任，技术能力上是没问题的。”
白玉娇展颜笑了：“俞亮哥能过来，我是举双手欢迎的。俞叔，你也不用觉得机械厂是公家单位，这饭碗丢了可惜。”
“铁饭碗这种事，不在于是在什么单位，而是在于自己的技术能力。你看着吧，只要俞亮哥有能力，他以后在杰瑞丝的路，会越走越好、越走越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