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饭，白家一家人是拿开水泡着糊饭，就着几根榨菜混了一顿。
“都怪妈都怪妈，妈没想到娇娇今天就到家了。”玉晗一个劲儿地自责，小心翼翼地看着白玉娇，“明天妈就去割点肉，再买一把面条回来，给你做红烧肉盖浇面吃。”
当妈的脸上赔着笑，语气讨好，白玉娇看得心里一酸，那一声“妈”瞬间喊得自然了起来：“妈，不用——”
白中书一挥手：“用的，上车饺子下车面，阿晗，明天你割一斤肉，好好做一顿！”
白玉娇想了想也不再推辞：“明天我去买吧，我手里还有钱和票。”
看家里这一顿晚饭，就知道平常父母和大哥在家都是这么吃的，她寄给弟弟、弟弟又寄回家的那一千块钱，怕是被父母都拿来走门路办那张返城证明了。
她手里票虽然不多，但是钱还是有一大笔的，就是天天去黑市买肉也尽够了，正好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
一听白玉娇说她手里还有钱和票，玉晗就急了：“不是让玉洲告诉你，多吃点好的，少做点活，不要靠什么工分吗？你怎么——”
说着想到什么，一把抓过了白玉娇的手。
一看到女儿看似柔嫩的手掌上起了一层薄茧，玉晗的眼泪就下来了：“你这丫头怎么就不听话呢，工分少挣点不怕，村里那些活是你能干的？”
“刚刚我就说你黑了瘦了，你爸还说是屋里头灯光暗，又说是你长高了……”
玉晗才说了两句，就脸色发白地捂住了左边胸口。
“妈，你先别说话了，别激动。”白玉章急忙拉开餐边柜的抽屉，把一只药瓶拿出来倒了两粒药丸，熟练地兑了一杯温水过来。
玉晗就着水一口吞了药丸，片刻后才长出了一口气，见女儿愣愣看着自己，连忙抹掉眼泪冲她微笑：“没事没事，就是心口痛，老毛病了，娇娇别怕。”
白玉娇脸色有些发沉。
刚刚大哥拉开抽屉的时候，她就晃到一眼，抽屉里放了不少药。
想到白父虽然努力压抑，却还不时咳嗽出声，白母又有心绞痛，白玉娇一下子就明白了。
那张因为家庭困难而申请让知青子女返城照顾父母的证明，怕是一半因为钱，另一半，是因为爸妈真的生了病！
明明两年前，这两个人的身体还是很康健的……
不想再让老俩口担心，白玉娇立即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爸，妈，其实我在村里过得挺好的，知青点的人都很照顾我。”
“对了，我原来用的那个木盆还在不在？终于回家了，我得好好洗一洗舒舒服服睡个大懒觉，明天早上你们谁都别叫我！”
这话一说出来，白中书和玉晗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白玉章的脸色也有些勉强起来：“都怪我，没想到娇娇这么快就能回来，没把地方安排好。娇娇晚上先睡这里，我可以去办公室混一宿，后面我再去想办法。”
白中书没吭声，玉晗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白玉娇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什么故事，惊讶地脱口问出：“这儿？这儿怎么睡？”
“看哥的！”白玉章努力笑了笑，把刚才那张小餐桌搬了出去，刚才靠墙放的两条长凳并排放好，把那几块木板一一搁上来，伸手就去拿白玉娇的被褥卷。
所以，一直以来，进门这个客厅兼餐厅兼厨房的房子，还兼着大哥白玉章的卧室？！
白玉娇一把拉住白玉章，直接拒绝了这个铺位的安排：“我才不睡这儿，白天起床、晚上睡觉都要折腾好半天才行，麻烦。”
玉晗连忙开口：“那娇娇晚上跟妈一起睡，让你爸跟你哥睡外面。”
白玉娇赶紧摇头：“不要，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
让白父睡这几块漏风的硬板板，晚上凉着了，怕不得把肺都咳出来！
白玉章以为妹子那娇气的毛病又犯了，不由皱紧了眉头，看到父亲在努力忍着不咳出来，急忙又努力端出了一个笑脸：“娇娇，你先在这儿睡一晚上，明天哥就想办法——”
白玉娇摇头，一指隔壁：“刚我看那边不是还有间小柴房吗，收拾收拾，给我搭两块床板进去。我身形又不大，住那里还正好容下。”
白玉章不由一怔。
这一片破杂房，现在是改了一下，给厂里几个“问题不清”的人住着，以前这一片就是个堆破烂东西的地方。
厂里的子弟，就没有不在这里玩过捉迷藏躲猫猫的，妹妹不会不知道，隔壁那间小柴房有多小——
搁两块床板，这个“两块”不是泛指，而是真的只能搁两块，仅供一个人躺下。
而且搁了床板后，里面要再站个人，转个身都有些困难……
太小、太暗、太逼仄了！
白玉娇推了大哥一把：“哥，你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赶紧帮我去收拾啊，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都快累死了！”
玉晗立即站起来：“那我们赶紧——”
白玉娇连忙把她按坐下：“妈，你和爸在这儿帮我烧点水啊，把那两热水瓶都先灌满了，我要洗个痛快的。”
“旁边那小柴房我跟我哥去收拾就够了，人多了里面就转不开身了。”
女儿想舒舒服服好好洗个澡，这也是大事儿。
白中书和玉晗连忙捅煤炉子门的捅煤炉子门，往热水壶里加水的加水，积极得不得了。
但是，这只是再轻省不过的活儿，而且现在天气冷，坐在煤炉子边才暖和些。
不像收拾小柴房，蜘蛛丝一大把，灰尘也多，可不得把老俩口给呛个好歹？
娇娇……懂事了！
知道妹妹这是变着法子让爸妈休息，白玉章眼里浮出一层笑意，换上一件破旧的工作服，劲头十足地就去清理房间了。
白玉娇急忙从包里翻了一条大围巾追了出去：“哥，过来，我给你把头脸都包一包，别呛一鼻子灰。”
白玉章一看那条围巾是妹妹最喜欢的一条，急忙摆手：“不用不用，弄脏了容易洗毁色。”
白玉娇不由分说就用围巾把大哥的头脸给裹住了：“少啰嗦，这都戴了几年了，我已经买了一条新的了，这条毁色就不要了！”
那么辣眼睛的死亡芭比粉，怎么配得上她这种又美貌又有气质的大仙女呢？
物尽最后一用后，必须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