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税回去的路上，李归意瞥见衙门口的公告栏旁围满了人，忍不住好奇地也围了上去。
“这才刚第二试就爆出舞弊丑闻来了。好家伙，竟然直接将旁人的试卷改名换姓了去！”
李归意挤了半天，终于挤进了人群中间，看着公告栏上的大字报，认真品读。
“帮我看看，是不是外地来的考生？”身后传来路人的询问。
李归意身旁的大婶看了看户籍，颇为惊讶道，“还真是外地来的。你如何知道？”
方才提问的路人一副了然于心的语气道，“能在济安本地书院学习备考的，大都不会有这等劣迹，什么抄袭、作弊的法子，全是那些个穷苦地方来此赶考，拼了命想要考出功名的穷酸书生。”
“济安城中能待得下去的书生，十有八九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再有那一二便是他们的学徒，并非非要走通那仕途才成。”
众人一听，倒也并非毫无道理，不禁频频点头。
李归意却没怎么听进耳，她正专注地看着公告上的另一个名字，监考考官：陈文丰。看来他最近是有的事可忙了，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他了。
一进后门，李归意便看到了因为说错话被燕云漠这位老师体罚的小可怜儿。陆征正颤颤巍巍地扎着马步，而这位老师竟然也在一旁阴凉处躺了下来。
“人呢？”李归意随手招来个伙计，“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偷懒也不管一管？”
那伙计为难道，“今日给他安排的活儿已经干完了，库房的材料都切完了，没得能干的了。”
李归意指了指一旁的打浆的，“那儿还缺人，让他去那儿帮忙。”
伙计本欲反驳，见李归意不耐烦的表情，还是将话噎了回去，点了点头，示意燕云漠跟自己来。
陆征见燕云漠走远，终于泄下力来，整个人直接摊在了地上，气喘吁吁道，“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散架了！”
李归意用脚背踢了踢他的小腿，将他扯了起来，“院子里走走，明天小心起不来床。我这不是看了会热闹嘛，这来回也才不到一个时辰。”
陆征在院子里行尸走肉地被迫游走，一听热闹来了劲儿，好奇道，“是街上有人打架了？”
李归意噗嗤一笑，“那我可就不只看一个时辰了。是文试场上有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考卷。”
陆征惊讶道，“这么堂而皇之吗？”
李归意耸了耸肩，“我也觉得奇怪，就算再蠢的人，也不会跟旁人抄的全然一致。哦，对了那人还和你一个姓氏，叫陆乘风。”
陆征忽然停了下来，眉头扭成了麻花，冲到了她的面前问道，“你说什么？”
李归意被他死死盯着，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他的异常，她也蹙起了眉，沉声道，“不会这么巧……”
“不可能！”陆征疯了一样地高呼起来，“我爹是不可能作弊的！”
李归意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幸而打浆的声音很吵，没什么人听见，便将他拉入了客房。
方才看告示时没看的太仔细，她只记得给陆乘风处以了仗刑，具体多少仗委实记不清了。
“你先别着急，”李归意安抚了下他的情绪，“咱们再想想办法。”
而陆征却全然无法平静下来，他在李归意面前着急地直发抖，像是上满了弦一样道，“他就算再不争气，再书呆子，也绝不可能会作弊的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对了，会不会是有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掌柜的，求求你，可以让我去看看他吗？”
他说着，腿下一软，若不是李归意撑起了他，怕是要直接跪下。
李归意想了想，对他道，“我先去打探下情况，你先在这里等我，不出一个时辰，我就回来。”
那日从江州府离开，她将云时布铺卖给了盈日，而盈日也告诉了她，她的家事。
她父亲本是小地方的读书人，写得一手好文章，又有情怀又有抱负，到济安赶考时，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连书院的老师都觉得他能金榜题名，却被人污蔑，以舞弊之名入狱游街。
她父亲又极度在意名节，被赶出济安之后，郁郁而终，母亲也在带她四处辗转讨饭的过程中生病去世，幸而她被丰柳收留，这才能活到现在。
而陆乘风此刻的境遇，与她父亲竟如此相似，李归意暗下决心，要调查清楚此事，若是能顺藤摸瓜查出当初盈日父亲的旧案，也就能履行她当初的承诺。
陈文丰这几日的住所可谓是门庭若市，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往里挤。
就比如今日，一位号称是他旧识的女子就前来拜访。
陈文丰认真端详了眼前女子许久，始终没能想起自己与她在何处曾见过，“何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李归意已经七八个月没有见过他，此刻见到比在念川时黑瘦了些、成熟了些的陈文丰，差点就要热泪盈眶，恨不得开口便与他唠家常。
陈文丰本就不怎会与女子相处，此刻见眼前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神中还流露出了仿若老母亲般的暖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陈……陈大人，小女书翠斋掌柜何月，此番前来是想问询一件事，”李归意憋了半晌，还是决定直抒胸臆，“今日我瞧府衙门口张贴的告示，在大人的监考区，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考卷？”
陈文丰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警惕道，“这事主考官已经明确了性质，具体的刑罚都已公告出去，在下已然无可奉告了。”
“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这话问住了陈文丰，他当然觉得奇怪，且不说全篇仿抄旁人试卷的难度，就这种一眼便能被人发现的舞弊方式，对作弊者可谓吃力不讨好，甚至不需要多么专业的考官，便能将其分辨出来。
李归意见陈文丰犹豫的神情，又道，“况且这分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试卷，又如何判别究竟是谁抄袭的谁呢？为何只公布陆乘风一人的名字，另一个人却避而不谈？”
陈文丰重新将目光落在李归意的脸上，一时间神情复杂。
“有话直说。”李归意最受不了旁人在她面前磨磨唧唧。
“另一个人难道何掌柜不知道吗？”
这倒让李归意愣了下神，“什么意思？”她忽然冒出了个不详的预感。
“是何良。”陈文丰蹙起了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