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漠早就估算过时间，田冲差不多该有所行动了。
集英会虽为民间自行举办的大会，实则朝廷也在暗中扶持。各地商会虽为地方商铺建立，但商会会长仍旧隶属于户部，领户部的俸禄。
今年的集英会在元衡的授意下对百姓开放，接纳各地的小型商铺入驻，给他们机会与地方富商同台竞技。这是元衡当初对他讲过的想法，他当时便知道早晚有一天，他会做到。
但左朝绝不会坐视不理。
昭帝在位期间，不理朝政，昏庸无度，虽然他现在难以将李归意与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但从百姓的角度来说，那便是事实。
而元衡的改革是利民利生之举，这也是当初他会选择追随元衡，助他上位的原因。
这样的变化对左朝而言是无法容忍的，不到两个月时间，元衡已经罢免了原吏部尚书，收复了兵部尚书，替换了户部大部分官员，废了左朝在朝中半数势力。
兵部尚书与他本就不和，他此刻不得不将矛头指向户部。户部掌管人口、土地、赋税，旁支甚多，哪怕元衡心系于此，都难以在几个月间彻底掌控其动向。
江州身为大康最繁华的州府，光鲜亮丽的同时最易滋生腐败，所以元衡在上任之初，便将江州商会重新洗牌，从京城调任了几位副会长到江州履职。
一来，检验江州商会会长可否胜任，二来，检验户部之中是否还有可用之才。
集英会便是一面照妖镜，任何人都会在这场大会上显形。
正如元衡所预料的那般，对于集英会这个让百姓能直观感受到元衡变革的大会，左朝定然会有所行动，而田冲的出现更印证了这一点。
乐青到底还是太年轻，虽然从檀城便跟随燕云漠，却始终没能真正体悟到元衡的意思。他之所以让他来江州调查地下钱庄，不知是要将他们倾覆，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左朝究竟有没有暗中资助地下钱庄的发展。
他并不畏惧地下钱庄，他们在江州盘踞几十年，没做过什么太过出格之事，他怕得是有人利用他们来谋权。
不过幸而从丰柳的态度中，燕云漠了解到了地下钱庄的意图，他们只要钱，不想卷进这样的是非中去。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明明提醒过她，她却还是一定要踏足这趟浑水。
所以上岛之后，他每夜都在暗中跟随着丰柳的脚步，他这回彻底明白她为何非要来了。
春雪岛东北侧地势颇高，断崖直接东海。他的确没想到，在山的背后，还有一处隐秘的竹屋。
丰柳在幽暗的烛光中，走进了那间屋子。
燕云漠依靠在几米高的树上，居高临下的观察着竹屋的动静。
这天夜里，总共有七个人来往这间竹屋。
而这七个人，他都曾在集英会的摊位上见过，但却都不是江州商会的铺子。
看来，他们每年从全国各地的帮会、山匪处洗钱，都是借由集英会这个时机。
“可集英会是左朝当年推行起来的呀！”乐青听到他前一晚的所见，不觉心生诧异，“左朝曾在江州为官，这是他当年留下的习俗。地下钱庄年年在他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不错，”燕云漠从他的柜子里翻出了酒来，“他当然知道。”
乐青蹙眉道，“你上回的伤好了吗，就喝酒？”
燕云漠耸了耸肩，让他继续说。
乐青拿他没辙，接着道，“可你不是之前说过，丰柳告诉你，□□案是有人陷害，若是□□案当真与左朝有关，那他们就并非一伙。他们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利用集英会谈生意呢？”
燕云漠喝了口酒，摇了摇杯子道，“谁说□□案又一定是左朝做的呢？”
乐青五官皱在一起，疑惑道，“不是你当初说田冲杀冯老二是因为□□之事，而田冲又是左朝御用杀手吗？”
燕云漠一挑眉，耸了耸肩道，“我又不一定每次都是对的。当时从冯老二被杀现场来看，的确是这个意思，但而后几日，我不是让你去翻看往年的私铸□□的案底了，你就没发现什么？”
乐青沉下心来认真回想，忽然打了个响指，一脸震惊道，“你是说，这次的□□并非新铸，而是十年前那次大案的赃物？”
“不错。”燕云漠勾起一丝笑意，“十年前的那次大案就是左朝宣判的，但赃物却在运往销毁场所的途中偶遇洪灾，销声匿迹。这难道不是一出监守自盗的好戏吗？”
“既然是十年前的□□，他留着做什么？现在又如何会出现在码头的货船上？”
燕云漠扬起酒杯，目光放的很远，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只道，“若是丰柳并没有撒谎，他们的确是被诬陷，左朝利用她的货物避开衙门的检查，但又没有更合适的地方存放，只得将它暂居于货船上。却因冯老二的贪婪被李归意撞破了此事，丰柳将他要用到的□□换走。你说，此刻若你是左朝，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要将那批□□换回来。”
“不错，但丰柳也不是吃素的，强龙难压地头蛇。”
“我明白了。”乐青恍然大悟道，“所以左朝默许她继续在春雪岛上利用集英会之便揽财，以换回那批□□。但自从你发现，到现在，这批□□一直未在市面上流通，他到底要做什么？”
燕云漠想了想，笑道，“兴许是要唱一场戏。这个就是他唱戏的道具。”
乐青蹙眉，“什么戏？”
“那就得问丰柳了。”
丰柳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和燕云漠坐下来喝酒。
燕云漠将倒好的酒杯送到她的面前，侧头看着周围的装潢，寒暄道，“这用的可都是上好的竹子，夫人可是花了大价钱哪！”
“我只知玄镜上可通天，下可入地，却总觉得是些没见过市面的小孩子满口胡诌的戏言，”丰柳扭着腰身，支在桌上，接过酒杯在指尖轻晃，自嘲道，“没想到玄镜的一员小将，也有这样的本领，饶是我当真老了，耳不清，目不明了。”
燕云漠轻轻一笑，“夫人谬赞。”
“直说吧。”丰柳忽然收了方才的神情，冷冷地看着他道，“要我做什么？”
燕云漠举杯而笑，“帮我演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