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日上三竿，杏花树上下飞舞的鸟儿，有两只飞到窗前叽叽喳喳，咚咚咚，还用坚硬的喙啄了几下窗棂。
乐曦只觉刺眼，半眯着眸子，适应了一会，才缓缓睁开。
靠，昨晚又喝多了，那老头的酒口感真不错，就是后劲太足了，还骗人说没后劲，下次要拔了他胡子。
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嘶，嘴巴怎么疼？
伶书听到声响，敲了敲门，“公子，醒了吗？”
“嗯，进来吧。”乐曦捂着嘴巴，应了一句。
伶书端着醒酒汤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伶月端着洗漱用品。
“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了，昨晚喝了酒，您睡得沉，今天也没什么事，就没有唤醒您了。”
乐曦接过汤碗就喝了起来，然后果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昨晚到底做了什么，这嘴巴好痛啊！
“我昨晚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啊，没有，昨晚公子喝醉了之后，王爷让婢子给您洗漱，然后他就走了。”
“额，我想不起为什么这嘴唇怎么受伤的了。”乐曦揉了揉脑袋，一脸迷惑。
“王爷说，您喝酒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婢子给您擦过药了，如果还疼，待会换一种药擦擦。”
“哦。”
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到底漏了什么？晃了晃脑袋，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然后就抬脚准备更衣，突然感觉左后腰处也微微作疼，掀起衣服一看，居然青紫了一块，这又是什么情况？
唉，昨天真是舍命陪君子，下次不能喝酒了，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等她收拾完又吃饱喝足的时候，十一回来了。
“公子，已经有确切消息了。”
乐曦内心忐忑，希望能得到消息，但又怕是坏消息，“怎么样？”
十一脸色微沉，蓝色的眸子里透着疲惫，“鹿鸣，那妇人就是从那里来，目前所知的鼠疫爆发点。那里的知县不作为，没有控制住疫病扩散，逃出来很多病患，情况非常严峻。”
“那城里原本有多少人？”
“大概有五万人，那里是空谷、九渊和优游三国交汇处，贸易往来多，非常繁荣。”
“好，知道了。”乐曦叹了口气，这次事真的不小。
前朝记载：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这鼠疫，有高达十之五六的死亡率，如果不干预，大半的人都会死，千家万户都要痛失亲人，跟她一样。
此刻，她内心充满忐忑和害怕，如果去不确定能做到什么程度能救多少人，自己会不会死；如果死了，她还有血海深仇，不手刃晏清又怎能甘心。
但是她知道了这件事，要视而不见什么都不做，跟萧煜森去雪云城，放弃这万千生命，那她跟康仁医馆的人见死不救又有何区别？她将永远内心难安。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人的生命远比千两黄金贵重，如果能用药治愈疾病，功德更胜千金。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最难的是从心。
乐曦皱着眉头叹息，然后飞身落到了杏花树的枝杈上，同样的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二郎腿，不同的心境。
头顶依旧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去留随心，望天上云卷云舒。
余生太短，何必取舍，唯初心不变。
以她出神入化的医术，虽不能救下所有人，如果能尽力而为救下十之一二，也无愧于心啊！
想到这里，乐曦突然就笑了起来，人生已经很苦了，哈哈哈，何必庸人自扰！
去做才不后悔！
她唤来十一和伶书，“伶书，你清点一下银两，近期需要大量采购药材，我先给你一些清单去准备，后面运输的事交给伶月。十一你探路，我决定去鹿鸣城。”
“公子万万不可！”二人听了，立马齐齐跪地。
“公子，您比我们更清楚这鼠疫的严重后果，您不能冒这个风险。如果一定要去，婢子愿替您去！”
“你的医术还需要磨砺，去也解决不了大问题，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乐曦摇摇头，眼神清澈，语气坚定。
过了一会，见他们未动，直接摆手，“别愣在这，按我吩咐，都出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缓缓应下，“是。”
出了院子，伶书对十一说：“你怎么看？”
“靖王！”
“嗯，我也同意，不能让公子去冒险。请你跑一趟，将此事转告靖王。”
伶书作为旁观者，她看得真切，靖王对公主，从上次杏花林遇刺开始就不一样了，就算公主是男子身份，他也没有改变心意，他是真的在乎公主，也能保护得了公主。
心里默念，关乎您的性命，出此下策，请公主宽恕婢子逾越之罪。
萧煜森听到十一的消息，瞬间眉头紧锁，面色铁青。
千防万防，她居然自己知道了疫情，还深思熟虑要亲自去疫区，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杀了全城的人，免得她心心念念，以身犯险。
“沈二，传我军令，派精兵五千围住鹿鸣城，不允许进出。让赵大海主理鼠疫的事，把那个不作为的知县砍了，城内之人分成两拨隔离。”
“是。”沈二得令立刻离开。
“孤影，现在就准备回雪云城的物品，给你一炷香的时间，然后跟我去文药师府上。另外，马车上多备些软垫、糕点、吃食。”
“是。”孤影得令直接飞走。
萧煜森到乐曦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在药房研究方子，见他来了也没打算作陪，只敷衍着问他有何贵干请他坐。
然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萧煜森耐着性子，抽走她的书道，“你想治疗鼠疫？”
“嗯。”
“你还记得上次答应了我什么吗？”
“啊？哪次？”乐曦无辜地看着他。
“救城外那个妇人的时候。”
“哈。。。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去雪云城。”乐曦继续装傻，未遂。
“现在就走，马车已经备好了，你让丫鬟收拾点随身物件，一柱香后出发。”萧煜森定定的看着她，是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乐曦尴尬的嘿嘿两声，然后开始撒娇，“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句话封堵，ko乐曦。
“可是我舍不得这里。”一脸媚笑，继续挣扎。
“在雪云城给你建个一模一样的院子。”
大眼瞪小眼良久，乐曦放弃挣扎，恢复正色，“看来你知道我想去鹿鸣。”
“我不会让你去，想都别想！”
乐曦带着一丝怒气呐喊，“我是个医者，可是如果不去，我一辈子都会活在愧疚中！”
萧煜森周身肃杀之气顿起，声音冰冷刺骨，一字一顿，“如果你去，我就屠尽鹿鸣城，给你陪葬！”
那一刻，乐曦才真正意识到，这才是真实的萧煜森，身负杀伐之气，心思缜密、手段狠绝的空谷战神。
乐曦怔了怔，然后，她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逃。
下一秒，只见她兔子一般，转身就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