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曜生在云顶门,长在云顶门。
云顶门,是他的根。
小时候,有曜的身体不大好,各种苦药没少吃,好在他配合吃药,没有浪费那些珍贵的药材。
应当是对他配合的嘉奖,后来,他的身体真的养好了,逐渐不再需要吞下那些极难下咽的汤药了。
有曜的父母是灵修,他们感情深厚,无比恩爱,算得上是修士中的神仙眷侣。
有曜的父亲是现任云顶门掌门君离的师弟,与其余几位峰主关系亲近,因着这层关系,有曜从小就颇受几位峰主偏爱。
逍遥比有曜稍小几岁,他的父母与有曜父母是至交好友,他们都是云顶门的灵修,可惜逍遥的父亲牺牲在了抵抗魔修的进犯中。
有曜的父亲带回了逍遥父亲的遗骸,埋葬在了白山的灵冢里。
身体还能被安葬,这对于灵修来说已经算得上很好的归宿了。
那时,逍遥的母亲听到消息后请求独自去为其守灵。
心意已决,无从劝说,掌门应允。
有曜的母亲本打算先让对方一人静静,过几日再去看望。
不想,当她过去时,看到的是没了生息的女修,以及被她抱在怀里的早产儿。
噩耗来临,心绪不宁,动了胎气,逍遥是早产儿,也是难产儿。
逍遥的母亲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将自己的生命给了她与他的孩子。
修士冷情,已经倾注给一个人,很难再以同样充沛的感情去对待另一个人。
哪怕,那是他们的孩子。
逍遥的母亲被葬在他父亲的身边。
有曜与逍遥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的性格不同,却是极好的朋友。
两人拜了当时的云顶门掌门君离为师,修炼是一起,甚至后来执行任务,大多都是两人一起。
逍遥比有曜的年纪要小,可有曜比逍遥要闹得多。
有曜从小就有种极强的正义感,云顶门里的小孩不少,但每一个都不敢在有曜面前惹是生非。
他身手矫健,又被各峰主偏爱,云顶门内一众孩子只能听话,不准以大欺小,持强凌弱。
有曜闲不住,他对下山执行任务的热情极高,奈何每次的任务都像是打发他一样,完全没有太大的挑战性。
唯一一次稍微有点不同的,是掌门师父让他们两人下山寻一人带回来。
掌门师父直接告诉有曜与逍遥,带回来的这个人,将会是他们的师弟。
这让两人有些好奇,尤其是有曜,已经等不及了。
有曜与逍遥这次要带回云顶门的对象是一个名为“尔思”的孩子。
尔思是一小国国君的血脉。
他的母亲是烟花之地的乐妓,是耍手段才有了他。
他对母亲没有印象,因为耍手段的烟花女子还未享受到荣华富贵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贪念之中。
她从未想过自己以为的依仗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在他降生的那一刻,接生的婆子奉命捂死了她,又将新生的他丢掉。
这个貌美又贪心的女人应该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早,而且,她从未在意过他将来的处境。
他的出生,只有利用与抛弃。
所以,他最开始是乞儿。
这世上有许多抛弃,所以也有许多乞儿,这是他从小就深刻意识到的道理。
有些人被抛弃,有些人自我抛弃,他被迫成为前一种,他不让自己成为后一种。
在乞讨的那段日子里,他学会了卖笑,学会了扮丑。
在稚嫩的年纪,他用能学到的手段卑微地活着。
生活教会了他很多深刻的东西,催他早熟,将他捶打成了供人践踏取乐的笑话。
在单纯如白纸的年纪,他被浓稠的黑暗包裹。
他活得,可怜又卑鄙。
后来,忽然有人找到他,说他是遗落在外的一国之君的血脉。
旁人只觉得他走了大好运,猜测他将来会享一辈子的富贵,一辈子都有人伺候,不愁吃穿。
可实际上,不过是换了一个乞讨的地方。
他经历过的生活总是能教会他一些新东西。
越是有身份人,越是注重面子。
就是因为“面子”,他不能在外面流浪,也正是因为“面子”,他不可能被待见。
他依旧是个乞儿,不过稍微好一点的,是能穿得多一点,不会在天冷时被活生生冻死。他也有东西吃,味道馊好过饿得痛。
他没有抱怨。
他还有床睡,比缩在墙角好,他还有地方住,比有屋顶的破庙里还要稍微暖和一点。
相较而言,他活得稍微好些。
虽然新的环境不同,周围人的身份不同,但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
对了,他有了名字,是好面子的人帮他取的。
他叫尔思。
尔思是一个很会陪笑的人,他很会笑,很会讨好,乞讨的经历将他深刻地知道,只要成了能供人取乐的笑话,只要那些人笑了,心情好了,他就能稍微过得好一点,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所以,他很会卖笑。
他从小生活的环境,从小接触的人,比学堂更早地教会了他世道与人心。
比起书卷上的“善”,他更能理解现世的“恶”。
全部都是阴暗的,全部都是虚伪的。
他也是这样阴暗虚伪中的一员。
他很会笑,但他的真心很少。
他没有见过真心,他也不知道怎样待人真心,没有人教他。
直到,尔思遇见了有曜与逍遥,他慢慢学会了真心。
仔细算来,他好像也不算吃了很久的苦。
尔思在八岁那年遇到了有曜与逍遥。
那年,他所在的那个小国被更大的强国吞蚀了。
那时,在听说围城被破,敌军杀进来之后,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所有人都慌忙逃命。
除了他。
以往,都是他们在原地看着他做些滑稽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
现在,是他看着他们表现滑稽地各种逃命。
他没有笑,也没有逃。
似乎,所有人都想活命,所有人都知道应该去哪里。
他是不是应该也跟着他们一起逃命呢?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能和谁一起逃,不知道他能逃去哪里。
那一瞬间,他如此深刻地他意识到,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