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二十五，蔺州有大集市，之前家里的小管事劈了竹子皮，做成了些蜻蜓和蝴蝶之类的玩意儿，温觅在前世也见过，都是赶庙会的时候路边有人卖的，没想到在这时候也看到了，还有些手巧的，做了竹扇，也很是精致，丫鬟们也拿出了些大大小小的绣品，一起在集市租了个摊子，竟是得了一笔小收入。
“竹桃，怎么拔光了竹子的那一块地方还没装上石桌？”
“回大小姐话，下头人说，不知道找谁支银子。”
“也是，家里也不能事事都找到我头上来，小满还要盯着铺子……走，咱们去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院里，大大小小的都聚齐了，七嘴八舌说着谁做的玩意儿在集市上最受欢迎，谁做的东西卖不出去，谁吆喝的时候红了脸，谁遇上讲价的不好意思拒绝，逗得温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
“觅儿来了？快来快来，听听她们一个个的巧嘴儿。”
温觅一一行过礼之后，找了个地方坐着看大家笑闹，直到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自己的事。
“各自得的收益各自收着，虽说头一个月没发月钱，但是从二月开始，月钱照发，再找个牙婆，买几个人进来。”
温觅说完，晏生晴就摁着小桌差点想站起来，二房缺人手，林霜又要生孩子，有了温觅这句话，晏生晴也能松口气了。
“家里内宅的账，还是要由……”温觅话头一顿，“由咱们家老夫人管着，月钱发放，买进卖出，都要请示老夫人，还请大夫人和二夫人从中协理。”
温觅本来想说由大夫人沈知姝负责来着，可瞬间一想，给老夫人安排个“差事”反倒是好事，让她适当地忙起来，也不用整天担忧两个儿子，权当转移一下注意力吧，看看刚刚大家说着集市上的笑话时，老夫人也是听着开心的。
“西窗烛在江南十三州同时开始售卖，我预计二月基本可以赚出咱们的日常开销，从三月起，咱们就能攒下一些钱来，但是这钱不能动，我要拿着去南海军队活动关系，到时候出发前我会通知大家，有要稍书信的，稍衣物的，到时候提前准备好。”
听的人都有些愣了，活动关系？谁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大多都是想要等着二位爷五年服役期满后归家，不过，若是真的可以活动关系，也是值得期待的好事。
“觅儿，咱们家，还是不挂门头牌匾吗？”
“再等等，祖母，咱们先不挂。”
“这不挂门头牌匾是什么说法？如何叫别人来家里走动？”晏生晴小声嘟囔了几句。
“二婶，”温觅端起茶杯，“明天我就喊个牙婆进来，二婶想一想都需要些什么人。”
晏生晴讪讪地笑，没再言语。
这么多人挤在小院子里，还能好意思叫别人来家里走动？温觅是要面子的，她反正不好意思邀请朋友到家里来。
“长姐，我……我还是想跟在你身边做生意，我……”温采挪到温觅身边，小小声地耳语。
“不行。”温觅眼睛一瞪，吓得温采一哆嗦，一旁的苏琴连忙扯着温采拉到一边，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拧了温采的胳膊一把。
“姨娘，我是真的学不进去琴棋书画了，姨娘你就饶了我吧。”温采拉着苏琴的手悄悄撒娇。
苏琴恼怒，学着温觅的样子瞪着温采，“你就别给你姐姐惹事了，她自有打算。”
“可是我也有我的打算啊，姨娘，那些东西都是闺秀学的，我一个庶女……”温采有些心虚，“我想要像长姐那般，懂些经商，为自己挣点嫁妆，跟着个平头小百姓过日子嘛，反正我也嫁不到大户人家，我，我也不愿意做妾，我学那些有什么用嘛……”
“这不是你该打算的事！”苏琴自觉声调高了，左右看了看，连忙压低声音，“你还小，这些事有老夫人，有大夫人，有姨娘给你打算，等你长姐安顿好了，就给家里请女先生，你就好好地学去，学了总归不吃亏的。”
温采一跺脚，哼哼了两声，又怕温觅注意到她，悄悄打量了几眼，最终坐在那里没再说话。
陪着老夫人用过早饭，温觅没急着出门，她找到沈知姝说了会话。
正说着，温采悄悄咪咪地扒着门边往里边看，后边跟着用力绞手帕的苏姨娘和桂妈妈。
温觅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了几人。
“长姐。”见自己被发现了，温采一步一步挪进了屋，低着头悄悄瞄着温觅。
“还是那件事？”温觅不看她，转身回来，自顾喝茶。
“长姐，我真的不喜欢练琴，也学不会下棋，我想做点对你有帮助的事，长姐为什么就是不允许呢……”
温觅笑了笑，拿着帕子轻轻擦嘴。
“长姐……姐姐！”温采小碎步挪了几下，急得泪水又快要出来了。
沈知姝赶忙上前拉着温采坐到自己身边，一手揽着她，一手隔空使劲戳了戳苏姨娘那个方向。
苏琴悄悄挪到了沈知姝身边，皱眉扁嘴，一脸委屈，沈知姝恨恨地捶了苏琴的小臂一下。
“温采，你不过是觉得，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你嫁不到大户人家去，所以学那些琴棋书画没什么用，是吧？”温觅终于放下了茶杯，正视着温采。
小姑娘只缩在沈知姝怀里，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可知为何我不肯挂门头牌匾？”温觅站起身，又倒了杯茶塞在温采手中。
温采摇头，沈知姝和苏琴对视一眼，也期待着听到答案。
“我们如今若是挂上牌匾，挂的是什么字？”温觅并未坐下，在屋里踱了几步，转身，“是温宅。”
沈知姝有了些酸涩，温采却还是愣愣的。
“温采，你们几个小孩子没有在京城住过，你们一出生就是在蓟县，或许你觉得如今在蔺州，比蓟县要好很多。”
温觅简简单单地开了个头，观察了一下温采的反应。
“咱们仗着族长，还能有几分颜面，可是，祖母，父母，他们想住的仅仅是温宅吗？我们的祖父曾经官至尚书，而我们这一代，我们家的男儿们，难道不会出个官？我想给你们住的，从来都不是温宅……”
温觅盯着温采，言语又慢又坚定，“而是，温府。”
“温府”二字直接给沈知姝和苏琴逼出些清泪。
“你如今觉得自己嫁不到好人家，是因为你们从来没觉得父亲和二叔回来之后，能带领我们过上更高一层的日子，是，父亲和二叔的确，勉强也就这个样子了，但是温今忘可以，今年的文试，他绝对榜上有名，几年之后，待你及笄，你即使是庶女，但怎么着也是可以相配个地方小官吧？”
沈知姝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回避这个话题，她从来不知温觅竟然对温今忘这么有信心，这让她心里发虚，急忙想要说点别的。
“采儿，你长姐刚刚在与我商议，说你不喜欢练琴，不喜欢诗画，又说你平时喜欢种种花草，而且最喜欢那些药草，叫我教着你读一读医典，如今医者是很受人尊敬的，你长姐说，等几年之后你学有所成，就给你开一间医馆，到那时候，你兄长们也小有出息了，你父亲也回来了，肯定家家户户都抢着来找我们采儿提亲。”
说到这里，温采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她愣愣地抬手，轻轻擦着沈知姝的泪水，又转头看看苏姨娘，看着亲娘那鼓励的眼神。
温采难过地低头默默流泪，从蓟县到蔺州这一路，她沿路挖过一些药草，虽然到如今也死了好几棵，这却是她悄悄埋在心里的小爱好，没想到一切都被长姐看在眼里，而且也正在默默为自己打算了。
沈知姝握着温采的手，心却凉凉的。
想当年沈家五位千金仗着老父亲是御药堂掌司，哪怕只学了些皮毛医术，却也是京城大户人家中意的儿媳人选。
来了蔺州，她也听说了，世代行医的迟家，那五个女儿也都嫁得如意郎君。
如今再看，迟家女儿个个医术精湛，而她自己却是在深宅大院中把本事都丢了。
“温采，母亲还要料理一大家子的事，不能仔细地教你，你可愿意先去迟家学习？”
温觅重新坐下，双眼定定地看着温采。
温采抽泣道：“是我太任性，误会了长姐对我的一番打算……”
见状，温觅轻轻开口：“我也是有私心的，咱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做生意，人来人往的，防人之心不可无，蔺州有头有脸的医者大多都有固定效力的人家，一时半会找不到个合适的，若是从咱们家培养个自己人，我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你。”
温采终于是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心中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谁说亲姐姐对自己最是冷淡？姐姐说了，能完全相信的，只有我！
这一顿闹腾过后，桂妈妈带着温采下去梳洗了，余下几人又叙话一阵才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