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贵妃闻言，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即便是抓着男人的手臂，她也似站不稳似的，摇摇晃晃着便要后退。
她动心了么？
面对一个半截身子早已如入土的男人，面对一个根本不可能得到她心的男人...
可若是不曾动心，她刚刚下意识出口的话，又代表着什么呢？
“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个问题，你若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勉强。”
傅云珏见她这副样子有些不忍，不管庄蝶有没有动心，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着她左右为难，他心里也不好受。
按了按眉心，他没再追问，而是选择岔开了话题。
“庄蝶，朝堂上的血雨腥风，本不该波及你，可现在情况有变，不管你的初心是什么，也不管你现在究竟怎么想，明哲保身，才是良策。
至于其他的，你且放下吧，听我一句劝。”
“明哲保身？”宋贵妃笑得惨然。
“当初你放任我进宫，为的难道只是明哲保身吗？那我进宫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当真是为了日日面对一个垂垂老矣的臭男人么？！”
男人皱了皱眉，“抱歉，当初你进宫，的确是因我而起，若你不愿意，我——”
“是我一厢情愿，自愿入宫为妃，是，是这样的，你说的没错，都是我咎由自取，你既没有强迫我，也不曾开过这个口。
是我偷听到了，是我好心做了坏事！可事已至此，我已然进宫，这些年来我做了这么多，这一点你难道也要撇得干干净净吗？！”
宋贵妃有些歇斯底里，她脑子里很乱，心里一直压抑的一团火此刻像是怎么也压不住了似的。
她也曾天真烂漫，她也曾芳心暗许，她想过放下仇恨的，可偏偏，他不要她，果断又决绝。
若非天意弄人，若非那个男人总在她痛彻心扉时给她一点慰藉，她何至于沦落至此？！
傅云珏知道，这几年宫中的生活，宋庄蝶过得很辛苦。
入宫那年，她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大好年华，被锁在这座巍峨的牢笼，任谁见了，也觉得惋惜，更何况，庄蝶从来都不是贪慕虚荣之人，这些身外之物，只会让她觉得恶心。
如今这番局面，就算不是他亲手造成，也否认不了他是幕后推手的事实。
“我从未否认过，你进宫对我的价值，我很感激你，却也愧对你。
若是早知道你会这般痛苦纠结，从一开始，我绝不会由着你任意妄为，飞蛾扑火。”
“任意妄为，飞蛾扑...火？”
她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在对方的眼里，也只是草率地奋不顾身，竟是...竟是这么不值一提么？
“傅云珏，我恨你。”
宋贵妃两眼通红，被戳中了心事本就羞愧难当，看着男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觉得气血上涌，那股子邪气任凭她怎么压，也压不下去了。
傅云珏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女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上了他的手腕。
“呃...”
若有十成的力，她怕是至少用了六成。
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散开，混合着心底的酸涩，泪水模糊了眼睛，终是叫她忍不住松了口。
到底是不忍心的吧，毕竟是自己全身心爱过的男人，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又怎会舍得一直这么伤他......
男人除了初初时轻哼一声，直到对方松开都不曾皱一皱眉头。
反倒是宋贵妃，望着傅云珏手上血肉模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再怎么压抑，也止不住扑簌而下。
她绷了这些年，蹉跎了这些年，今日伴随着这一口，好像瞬间都消散了，记忆里的愤恨得到喧泄，她像是打开了心门，坦然也随之接踵而至。
男人默不作声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宋贵妃的寝殿，他不是头一次来，从前有什么情报，都是在此处交换的。
越危险的地方，便越安全，是以他同对方准备的药箱在什么地方，他亦一清二楚。
等手腕上的伤口止了血，在女人逐渐止住哭声时，男人方才温柔询问：
“舒服点了么？”
女人的双肩还在抖动，闻言并未作答，只依旧呆呆坐在地上，丝毫不顾及往日温婉的形象。
傅云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庄蝶，放下吧，这些从来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我已经入了局，若我不执着，你又靠什么活下去？”
宋贵妃莞尔，隽秀的小脸上泪壑纵横。
“我送你出宫吧，好不好？在所有的一切爆发之前，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不必，”宋贵妃擦了擦眼泪，几次深呼吸之后，情绪总算是平复了。
收起适才孩子气的一面，再次起身，她又变回了那个跋扈的贵妃娘娘。
“谢谢你在这样的关头，还念着我的安危，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守在这宫中。
就是死，我亦不惧。”
从她当年去撞老皇帝的龙撵的那一刻开始，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庄蝶，你何须这么固执？”
“我固执，难道你不是吗？当初你我是如何相识，你难道忘了么？”
宋贵妃冷笑，转而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好好收拾自己的仪容。
“现在我知道了，太子被抓，白辅年即将谋朝篡位，你此番回来，定然是为了扭转局面的。
你我从前的计划有变，我且记着。世子爷，接下来的每一步，我都会按照你的意思来，但前提是，你务必保证圣上的安危。”
顿了顿，宋贵妃接着道：
“你要保证，他不能死在白辅年的手上，更不能在你计划成功前，一命呜呼。”
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愿意继续帮助傅云珏的筹码。
除此以外，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原本，傅云珏觉得宋贵妃对老皇帝是动了感情的，然而听到她这么说，他反倒又疑惑了。
“你若执意不肯走，我不强求。我不会再让你帮我办事，我同你说这些，也不过是想要你有个心理准备，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告辞。”
男人依旧是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衣衫干净，像是下凡的仙人。
宋贵妃忍不住发呆，在男人拉开门的那一刹那，忍不住便呢喃出声：
“珏哥哥......”